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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暴風雨的前夕

  (一)

  夕陽已逝,暮色蒼茫,在黑夜將臨的這一刻,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一片灰蒙,青山、碧水、綠葉、紅花、都變得一片灰蒙,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青衫人慢慢地走在山腳下的小路上,看起來走得雖然慢,可是只要有一瞬間不去看他,再看時他忽然已走出了很遠。

  他的臉還隱藏在竹笠的陰影裡,誰也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忽然間,遠處傳來「當」的一聲鑼響,敲碎了天地間的靜寂。

  宿鳥驚起,一個賣卜的瞎子以竹杖點地,慢慢地從樹林裡走了出來。

  青杉人也迎面向他走過去,兩人走到某一種距離時,忽然同時站住。

  兩個人石像般面對面地站著,過了很久,瞎子忽然問青衫人,「是不是『神眼神劍』藍大先生來了?」

  「是的,我就是藍一塵。」青衫人反問:「你怎麼知道來的一定是我?」

  「我的眼雖盲,心卻不盲。」

  「你的心上也有眼能看?」

  「是的。」瞎子說:「只不過我能看見的並不是別人都能看見的那些事,而是別人看不見的。」

  「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你的劍氣和殺氣,」瞎子說:「何況我還有耳,還能聽。」

  藍一塵歎息:「『瞽目神劍』應先生果然不愧是人中之傑,劍中之神。」

  瞎子忽然冷笑。

  「可惜我還是個瞎子,怎麼能跟你那雙明察秋毫之末的神眼相比?」

  「你要我來,就只因為聽不慣我這『神眼』兩個字?」

  「是的。」瞎子很快就承認:「我學劍三十年,會遍天下名劍,只有一件心願未了,在我有生之年,定要試試我這個瞎子能不能比得上你這對天下無雙的神眼。」

  藍一塵又歎了口氣:「應無物,你的眼中本應無物,想不到你的心裡也不能容物,竟容不下我這『神眼』二字。」

  「藍一塵,現在我才知道你為什麼叫藍一塵。」應無物冷冷地說:「因為你心裡還有一點塵埃未定,還有一點傲氣,所以你才會來。」

  「是的。」藍一塵也很快承認:「你要我來,我就來,你能要我去,我就去。」

  「去,到哪裡去?」

  「去死。」

  應無物忽然笑了:「不錯,劍是無情之物,拔劍必定無情,現在你既然來了,我也來了,我們兩人中總有一個要去的。」

  他已拔劍。

  一柄又細又長的劍在一眨眼間就已從他的竹竿裡拔出來,寒光顫動如靈蛇。在晚風中一直不停地顫動,讓人永遠看不出他的劍尖指向何方,更看不出他出手要刺向何方,連劍光的顏色都彷彿在變,有時變赤,有時變青。

  藍大先生一雙銳眼中的瞳孔也已收縮。

  「好一柄靈蛇劍,靈如青竹,毒如赤練,七步斷魂,生命不見。」

  青竹赤練,都是毒蛇中最毒的。

  「你的藍山古劍呢?」瞎子問。

  「就在這裡。」

  藍一塵一反手,一柄劍光藍如藍天的古拙長劍已在掌中。

  應無物的長劍一直在顫動,他的劍不動。應無物的劍光一直在變,他的劍不變。

  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如果說應無物的劍像一條毒中至毒的毒蛇,他的劍就像是一座山。

  應無物忽然也歎了口氣。

  「二十年來,我耳中時時聽見藍大先生的藍山古劍是柄吹毛斷髮的神兵器,我早就想看一看。」瞎子歎息:「只可惜現在我還是看不見。」

  「實在可惜。」藍一塵冷冷地說:「不但你想看,我也想讓你看看。」

  劍一出鞘,一到了他的掌中,他就變了,變得更靜、更冷、更定。

  冷如水,定如山。

  夜色又臨,一片灰蒙已變為一片黑暗,驚起的宿鳥又歸林。應無物忽然問藍一塵:「現在天是不是黑了?」

  「是的。」

  「那麼我們不妨明晨再戰。」

  「為什麼?」

  「天黑了,我看不見,你也看不見,你有眼也變為無眼,我已不想勝你。」

  「你錯了!」藍一塵聲音更冷:「就算在無星無月無燈的黑夜,我也一樣看得見,因為我有的是雙神眼。」

  他橫劍,劍無聲:「你看不到我的劍,又低估了我的眼,你實在不該要我來的。」

  「為什麼?」

  「因為我既然來了,去的就一定是你。」

  劍勢將出,還未出,人也沒有去。小路上忽然傳來一陣飛掠奔跑聲,一個人大聲呼喊:「你們誰也不能去,哪裡都不能去!」這個人的聲音真大:「因為我已經來了!」

  聽他話的口氣,就好像只要他一來什麼事都可能解決,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應無物皺了皺眉,冷冷地問:「這個人是誰?」

  「我姓楊,叫楊錚,是這地方的捕頭。」

  「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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