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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蕭飛雨想起那日在太湖之濱捉弄頭戴面罩的布旗門下一事,不禁暗中失笑。

  展夢白喜道:「不錯,只要孫兄相告在下那會期與會址,在下便可依樣做套白袍面罩,混將進去。」

  孫九溪肅然道:「只是這位新掌門人,不但雄才大略,而且行事極是謹慎,到會名額人數,俱已算定,而且每人俱發有一面腰牌。」

  他一面說話,一面自懷中取出塊竹牌,兩面俱烙有花紋圖案,想來便是那小翠方才所發之物。

  孫九溪道:「這面竹牌,雖可仿造,上面的姓名都有海底可查,卻造不得。」要知「海底」兩字,便說的是幫會中之名冊。

  展夢白皺眉道:「來一人,便發面腰牌,勾上名冊,入門之時,查腰牌,對名冊……唉,這法子果然精密已極。」

  蕭飛雨道:「衝進去就是了,管他腰牌名冊。」

  孫九溪笑道:「別人都只得衝進去,展兄卻不必。」

  展夢白喜道:「又要請教了。」

  孫九溪道:「本門兄弟,也有不少人身受展兄大恩,粉身難報,展兄只要吩咐一句,他們必當將自己的腰牌奉上。」

  蕭飛雨道:「那好極了,你就要他們送來吧,要兩塊。」

  孫九溪道:「據在下所知,便有『橫江鐵龍』江中柱與『鎮山虎』趙山君兩人,在下這就去將他們悄悄喚來。」

  蕭飛雨道:「你呢?你的腰牌為何不讓?」

  孫九溪笑道:「在下卻想跟兩位去瞧瞧熱鬧,也好為兩位掩護掩護。」躬身一揖,匆匆別過。

  展夢白知他所謂大恩云云,必定又是杜雲天等人以「展夢白」之名行下的義俠之事,心頭不禁暗暗苦笑。

  ***

  兩日後,深夜,荊州城郊,一座極大的宅院外,人影閃動,俱是白袍曳地,白巾覆面,望之有如鬼魅一般。

  這座宅院本是荊州有名的兇宅,荒廢已久,甚至連行人都寧願多走些路,繞路而行,誰也不敢由此走過。

  但這時荒宅前不但有人影閃動,裡面還隱約傳出人聲,透出燈光,在深夜中更顯著秘密已極。

  三更過後,門前來往的白衣人影,方自漸疏漸少,而這時又有三個白衣人,由城裡連袂奔來。

  三人腳步均極迅快,其中一人道:「咱們來得遲些,會已將開,你兩位便可免得和別人寒暄招呼。」

  另一人道:「孫兄安排,自然不錯。」

  說話間三人已上了那荒宅門前的石階,門裡傳出低沉的口音道:「什麼人?」

  三人齊答:「嘯雨揮風,布旗獨尊。」

  油漆剝落的大門突開一線,三人閃身而入,六個白衣蒙面大漢守在門後,一人道:「三位來得太遲了,請示腰牌。」

  三人呈上竹牌,那人仔細瞧了瞧,道:「九現雲龍孫九溪,橫江鐵龍江中柱,鎮山虎趙山君。」

  另一大漢驗對掌中名冊,道:「不錯,請。」

  三人穿過荒園,到了廳前,廳前又有一條白衣大漢守著門戶,將三人腰牌名冊又查了一遍,方自開門道:「請。」

  那偽冒江中柱與趙山君姓名的展夢白與蕭飛雨,至此方自鬆了口氣,暗道:「果然查得嚴密。」

  展夢白見到這「新掌門人」行事竟是這般周密仔細,心裡不覺更是暗暗擔心,更想知道此人是誰。

  只見大廳中四面火把,亮如白晝,四面窗戶卻蒙著黑簾,廳中已有百餘人盤膝坐在地上,俱是白布罩頭,難見面目。

  孫九溪方才實是多慮,只因此刻會雖未開,但廳中人個個俱是肅然安坐,那有人寒暄招呼。

  三人在角落中尋地坐下,過了半晌,又有五六人悄悄進來。

  蕭飛雨閒著無事,暗中一數,廳中竟有一百七十七人,但自始至終,聽不到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第四十八章 風雨會荊州

  這時大廳後突然走出個身材佝僂,腳步蹣跚的白髮老人,手裡拿著只雞毛撣子,乾咳著去撣廳前兩張交椅上的灰塵。

  這老人不但手足遲鈍,面上也是一副沒精打采的神情,手裡雖在撣著灰塵,眼睛已似要睡著了的模樣。

  眾人見了心裡不禁暗暗猜疑:「這老人莫非也是個武林高手,故意扮成這般模樣,否則掌門人怎會用他這樣將要死了的佣人?」

  展夢白見了這老人,更是大吃一驚:「他怎會在這裡?」

  原來這老人正是那日趕車載著他與那煙花女子「萍兒」回轉江南,又護送萍兒到展家去吃閒飯的老頭子。展夢白前日見了小翠,已是詫異,今日再見到這老頭子,更是驚異難言,越發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忽然間,只聽「噹,噹」幾聲清脆的銅鐘之聲響起,滿廳之人聞聲一齊肅立,展夢白知道必是那掌門人到了。

  凝目望去,只見那小翠與個清俊已極的白衣童子,雙雙走了出來,兩人手上,各各捧著隻玉盤。

  一隻盤上放的是那白布之旗,另隻盤上便是布旗門秘笈,展夢白隔得太遠,也瞧不清此兩物真偽。

  群豪見了這兩件本門重寶,山呼一聲,推金山,倒玉柱,嘩啦啦跪滿一片,竟是五體投地,不敢抬頭。

  展夢白與蕭飛雨本當不跪,但轉念忖道:「咱們對這兩件武林前輩之遺物跪上一跪又有何妨。」

  兩人心意相通,對望一眼,隨眾跪下,但蕭飛雨兩膝還是不肯碰地,看似跪著,其實卻是蹲在地上。

  展夢白對秦無篆甚是尊敬,卻是著實跪著,垂首瞧見蕭飛雨雙膝懸空,心裡方自暗暗好笑。

  突聽一個沙啞的語聲緩緩道:「各位兄弟請起。」聲音雖然沙啞,卻響徹大廳四角,顯見內力極是充沛。

  群豪抬頭望去,只見一男一女,雙雙並肩行出,男的白袍蒙面,身形頎長,舉止甚是瀟灑,只是左面衣袖虛虛束在腰邊絲絛之上,原來左臂竟是斷去,展夢白見他白布頭罩上以黑絲繡著:「嘯雨揮風,布旗獨尊」八字,心頭一跳,他委實未曾想到這布旗掌門竟是個獨臂人。

  再瞧那女的卻是一身錦衣,滿頭珠翠,打扮得有如富貴人家的少奶奶,而明眸流波,巧笑嫣然,竟是絕美。

  展夢白一眼掃過,心房更是怦怦亂跳,目光更是收不回來,原來這位掌門夫人,竟是富仲平買來送給他的萍兒!

  ***

  萍兒怎會做了掌門夫人?這布旗掌門究竟是誰?怎會尋得自己藏得那般隱密的白布之旗?

  剎那之間,這些問題在展夢白腦中翻來覆去地亂作一團,他不覺呆了,忽然手臂一痛,原來蕭飛雨已重重擰了他一下,這一擰手勁竟然不小,展夢白幾乎痛得驚呼出聲來,轉眼瞧去,蕭飛雨一雙大眼睛正似喜似嗔地瞧著他,似是在說:「這掌門夫人就有那麼美?你竟瞧得痴了?」

  這時群豪又已肅然回坐,那獨臂掌門人一雙銳利的眼神四下掃來掃去,竟是久久不曾說話。

  展夢白偶一接觸到他這雙目光,心底突然泛起陣說不出的寒意,他鐵膽如鋼,平生所遇兇險之事,不知凡幾,卻從未似此刻這般,瞧人一眼,便覺心寒,似是覺得這獨臂掌門人一雙眼神輕輕一瞥,便已說出了不知多少兇險毒辣之事,教他不敢再瞧第二眼,這是為了什麼,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獨臂掌門突然抓起那桿白布魔旗,高舉過頭,道:「嘯雨揮風,布旗獨尊,本座接掌門戶,從此號令八方。」

  群豪又自山呼谷應,展夢白乘機偷眼一望,只見這面布旗果然是秦無篆親手交托於他之物。

  那獨臂掌門聽得群豪歡呼,目中泛起得意之色,沉聲道:「本門從來散處各方,今日本座能眼見本門俊彥之士,共聚一堂,實是不勝之喜,只因本門自今日會後,便將群策群力,和衷共濟,再不似昔日那般散漫無力……」話未說完,群豪已自歡呼鼓掌,響徹大廳。

  獨臂掌門又道:「以本門兄弟才情武功,若能團結一心,實不難與少林、武當、崑崙、丐幫等名門大派,一爭長短。」

  突見左面一條白衣大漢,長身而起,恭聲道:「回稟掌門,弟子夏光平有事上稟。」

  只見此人身材魁偉,聲如洪鐘,群豪大半知他便是徐州大豪「閃電霹靂刀」,掌中刀威鎮一方。

  獨臂掌門目光掃他一眼,道:「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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