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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老人目光一亮,顯然大感興趣,撫掌道:「你居然能見著他們,這倒不容易,這三人如今可是還住在一起麼?」

  展夢白笑道:「三人結廬而居,那三棟房屋,看來似是只有一重門戶,三個人都要自同一門戶中出入。」

  老人大笑道:「是了,那兄弟兩人,一面互相謙讓,一面又互相防範,生怕有誰多親近了她,想不到這兩人到老來還是改不了這少年的心性。」大笑了一陣,忽又問道:「公孫天形與『胭脂蛇』素來是一對歡喜冤家,如今可曾和解了麼?」

  展夢白想及那紅衣女子要自己來摧毀公孫天形的菊壇之事,不禁笑道:「看來不但未曾和解,反而鬧得更厲害了。」

  老人拍掌笑道:「是了,那『胭脂蛇』最喜鮮紅色,最看不得黃色,是以天形老兒便偏偏移植些黃菊氣她。」

  這老人似乎又回憶及往事而興奮了起來,又大笑了一陣,突然沉聲嘆道:「但望他除了種菊之外,也莫忘了種催夢草。」

  展夢白沉吟道:「似乎未見他種有催夢草。」

  老人大聲道:「哈,小孩子知道什麼,那老兒既是種了『催夢草』,也不是你這小孩子看得到的。」

  展夢白暗忖道:「既有第二人能植此草,那煉製『情人箭』所有的『催夢草』,便又不能確定是自冷藥師之處得來的了。」

  看這老人之神情,仔細想去,只覺「崑崙雙絕」、「胭脂蛇」、藍大先生、帝王谷主、冷藥師、朝陽、烈火夫人,以及這老人唐無影,這老一輩的奇人異士之間,似是存有一種極為複雜微妙的關係,而這些關係,又都或多或少,牽涉到「情人箭」的秘密,只是這些關係頭緒太過紊亂,一時間也清理不出。

  何況,這些複雜的關係中,還要加上「七大名人」的恩怨,以及一個專破「情人箭」之毒的秦瘦翁。

  ***

  一時之間,他心中當真是紛亂如麻,忽然大聲道:「老祖宗可知道那冷藥師的催夢草,還有什麼人能要得到麼?」

  唐老人搖頭笑道:「這老兒脾氣古怪,只有老夫一個朋友。」

  展夢白道:「軟求不得,強搶又如何?」

  老人大笑道:「誰搶得到他的東西,那真是神仙了,他寧可將『催夢草』全部毀去,也不會被人搶去一枝。」

  展夢白心頭一驚,喃喃道:「怪了怪了,如此說來,那煉箭的『催夢草』,莫非是自『崑崙雙絕』處取去的?」

  他語句含糊不清,老人只聽到了「怪了怪了!」下面便聽不到,大聲道:「什麼事怪了,你說什麼?」

  展夢白道:「這……這個……」

  火鳳凰一直站在錦床旁,木然凝聽,此刻突然輕笑一聲,道:「老祖宗,你今天話說得太多了,該歇歇了吧!」

  老人呆了一呆,喃喃道:「是了,是了,該歇歇了。」

  望著展夢白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與你這小孩子談談,倒令我老人家想起了不少老朋友。」

  伸了個懶腰,揮手道:「你去吧,有空時莫忘了再來尋我老人家擺擺龍門陣。」閉起眼睛,翻身臥倒,再也不說話了。

  展夢白心中雖然還有話說,卻也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房外,不禁苦笑忖道:「想不到我此來雖未達到目的,卻在無意間聽到些隱秘,更想不到我雖未曾見到朝陽夫人,卻在此間聽得了有關『崑崙雙絕』與『胭脂蛇』之間的故事。」突聽身後一聲呼喚,轉身望去,火鳳凰已緩步走了過來,展夢白大喜道:「姑娘可是已代在下探聽出那……」

  火鳳凰截口道:「那女子的事,你已不必問了,我此來只是告訴你,她早已走得遠遠的,誰也找不著她了。」

  她詞色冰冰冷冷,那有昔日的柔情蜜意。

  展夢白著急道:「但……」

  火鳳凰冷冷道:「但什麼,哼!」轉身拂袖而去。

  展夢白苦笑道:「怪了怪了,這女子怎麼變了?」走回與黑燕子聚首的樹叢中,黑燕子也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他不禁暗笑忖道:「這黑燕子雖非惡人,怎奈做事畏首畏尾,太無骨氣,想是見我未曾回來,便嚇得溜了。」

  想到杜鵑那般秀麗純潔的女子,竟會與他有了關係,而且至今下落不明,心中更是自怨自責,感慨叢生。

  他以「嬌客」的身份,在這唐府宅園中,已可隨意走動,庭園中的賓客,見了他有的指點私語,也有的含笑招呼。

  突見假山後走出兩條人影,但一見展夢白,便立刻縮了回去,展夢白滿腹心事,也未曾留意。

  ***

  假山後的兩人,正是那方辛與方逸父子,見到展夢白無精打采地垂首走過,方逸冷笑道:「這廝平日神氣活現,今日怎的像隻病貓?」

  方辛笑道:「想來只怕是唐姑娘已不理他了,他心裡又是傷心,又是奇怪,卻再也猜不出是為了什麼?」

  方逸道:「但咱們也未見著唐姑娘呀!」

  方辛大笑道:「她見著了你,自然要害臊得很,孩兒,你只管放心,咱們只等唐府籌備婚事,到了婚典之時,老爹爹我自有辦法要這姓展的小子脫袍讓位,讓你做個現成的新郎。」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方逸道:「到了那時,只怕太遲了。」

  方辛笑道:「傻孩子,那日為父當著天下英雄,宣佈你與唐鳳的私情,展夢白還有臉再做新郎麼?」

  他仰天大笑了一陣,接道:「那時生米已成熟飯,唐迪縱然厲害,也只有將女兒嫁給你了,你著急什麼?」

  方逸大喜道:「爹爹你當真是個活活的諸葛亮,姓展的有了爹爹這種人作對,當真是倒了大霉了。」

  方辛笑道:「只是便宜了你,一路上為所欲為,什麼事都做了,卻讓展夢白那廝,去承當惡名。」

  方逸大笑了一陣,突又狠聲道:「只恨卻偏偏還有些人要冒展夢白的名做好人行善事,這些人是誰,爹爹猜得出麼?」

  方辛道:「看這些人所行之事,武功都似絕高,想來必是杜雲天、天馬和尚、莫忘我這些老不死了!」

  方逸大罵道:「當真是老不死,為何要做些利人損己,吃力不討好的事,莫非這些人都老糊塗了麼?」

  方辛道:「倒非老糊塗,只是這些人,昔日都曾冤枉過展夢白,又早已無爭名之心,是以如今行走江湖,便將所得俠名,讓給展夢白了。」

  方逸罵道:「哼,真是天生的賤脾氣,到老也改不了。」

  ***

  這時展夢白已走回唐府為他準備的庭園中,黃虎、嶗山三雁等人,卻早已在廳中飲酒。

  展夢白每次見到這些人飲酒,心裡都不禁又喜又怕,喜的是酒逢知己,又可痛飲,怕的是不醉不休,想走也走不了。

  黃虎等人見他來了,自然一擁而上,取笑勸酒:「展兄如今已是唐府的乘龍快婿,必當多喝兩杯了。」

  展夢白苦在心頭,說也說不出,推也推不掉,只得酒到杯乾,喝到深夜,眾人俱已有了七八分酒意。

  黃虎胡言亂語,展夢白更是酩酊大醉,先去睡下了,那知破曉時分,唐府家人,竟突然為他帶來了兩位客人。

  賀君雄與金鷹兩人,年齡較長,行事最穩,兩人雖也痛飲,卻都留有後量,聞得聲響,當先迎了出去。

  只見唐府的管事唐福,恭身立在階前,笑道:「這兩位爺台匆匆趕來,定要一見展大爺,小人不敢不應命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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