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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賀君雄、金鷹順著他手指之處瞧去,一盞高挑的紅燈下,並肩立著兩條枯竹般瘦長漢子。

  這兩人俱是瘦骨嶙峋,兩腮無肉,鬚髮又長又亂,幾乎掩去半個顏面,一眼望去,彷彿只有四隻眼睛在溜溜轉動。

  兩人神情更是冷漠呆板,全無絲毫表情,身上俱都穿著件又寬又大的麻袍,在曉風中咧咧飛舞。

  賀君雄、金鷹對望一眼,心裡都有些發毛,他兩人雖都久走江湖,卻也未見這樣的角色。

  金鷹到底是不愧一代名捕,眼皮雜,手腕活,心裡雖吃驚,卻仍含笑迎上,抱拳道:「兩位高姓大名?」

  左面的麻衣不等他話說完,冷冷道:「展夢白在那裡?」

  金鷹乾「咳」一聲,道:「不知兩位尋他有何見教?」

  麻衣人道:「展夢白在那裡?」

  金鷹呆了一呆,強笑道:「兩位說明來意,在下才好回覆。」

  麻衣人道:「展夢白在那裡?」

  他兩人不但面容枯澀生冷,言語更是冰冰硬硬,說來說去,就只這一句「展夢白在那裡」,既無表情,更無笑容。

  金鷹雖然眼明手快,一時間卻也看不透這兩人的來歷,更看不出他兩人是敵是友,呆在當地,竟愣住了。

  賀君雄忽然心頭一動,走過去附耳道:「四弦弓……」

  金鷹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倒退了兩步,直著眼去瞧,暗暗忖道:「莫非當真是那話兒來了?」

  兩個麻衣人卻已搖搖擺擺,走了過去,金鷹雖想迎面擋去,卻只覺雙膝發軟,再一看,兩人已走入廳中。

  賀君雄,閃身一躍,隨之而入,右手拇指、中指一彈,發出「波」的一聲輕響,正在飲酒的賀君傑、賀君俠立刻推案而起。

  他兄弟三人連袂闖江湖,遇著敵蹤,便是以這彈指為號,賀君傑、賀君俠雖然酒醉,但聽得彈指之聲,酒便醒了三分,三人身形轉動,眨眼間便將那兩個麻衣人圍住,賀君傑酒意最重,也不問青紅皂白,右手抄起隻椅子,便向麻衣人直擲出去,賀君俠也待抄椅,只覺手裡一涼,原來金鷹已悄悄塞來一柄長刀,他有刀在手,如虎添翼,大喝一聲,便待撲上。

  那知麻衣人卻望也不望他們一眼,一人轉身接過飛來的木椅,一人筆直走向伏案歌唱的黃虎。

  黃虎正自喃喃道:「……銅琵琶,紅牙板,小佳人……喂!你們乓乓乒乒吵什麼……」抬起頭來,忽然大笑道:「呀!你們來了!」

  賀君俠一刀還未砍下,聽得笑聲,手腕一挫,賀君傑也呆了一呆,大喊道:「黃虎哥,你認得的麼?」

  黃虎大笑道:「認得認得,太認得了,李大哥、趙大哥,快來快來,咱敬上三杯。」舉壺斟酒,酒卻都倒到桌上了。

  賀君俠嘻嘻笑道:「大哥只怕也醉了,亂發訊號,看來大哥的酒量,還是不如小弟!」,嘻嘻一笑,歪倒了下去。

  賀君傑拍手道:「哈,原來你也醉了……」突覺前面飛來隻椅子,他趕緊伸手去接,椅子雖接住,他人也倒了。

  那唐福本待去告警求助,看見這一廳醉漢,苦笑著搖頭道:「原來爺們醉得連朋友都認不得了?」逕自揚長而去。

  ***

  賀君雄與金鷹面面相覷,只見那麻衣人將椅子回敬給賀君傑後,兩人一齊走向黃虎身邊坐下。

  左面一人道:「黃虎,你醉了,展夢白在那裡?」

  黃虎大笑道:「誰說我醉了,喂,弟兄們,咱來為你們引見引見,這兩位就是……就是……」

  反手一拍頭頂,大笑道:「想起來了,李大哥就是『松風劍』,趙大哥就是『點蒼劍』,你們還不快來敬一杯?」

  他口裡雖說敬酒,手裡卻自顧自喝了三杯。

  要知酒到八分時,興致最高,酒量最豪,一杯杯喝下去比喝水還方便,本是兩斤的量,此刻卻可再喝四斤。

  賀君雄與金鷹聽得這兩人大名,心頭卻一驚。

  兩人搶步趕來,金鷹抱拳道:「想不到兩位竟是李松風李大俠,趙明燈趙大俠,多年不見俠蹤,今日真是幸會得很。」

  左面的李松風道:「黃虎醉了,展夢白在那裡?」詞色仍是冰冰冷冷。

  金鷹暗道:「這兩人名聲不弱,怎的如此不通情理?」

  他卻不知這兩人在那迷林「死圈」中多年,終日為饑渴掙扎,早已將人情世故,俱都忘得乾乾淨淨。

  那邊黃虎自斟自飲,喝光了兩壺酒,又自倒在桌上,亂唱小調,到後來唱聲漸漸低沉,竟睡著了。

  他也不問這兩人怎會突然出了迷林,來到此間。

  金鷹呆了半晌,抬起頭來,只見對面兩人,仍在眼灼灼地望著他,原來還在等他回話,不禁苦笑道:「展兄也醉了。」

  李松風「哼」了一聲,木然坐了下去。

  金鷹道:「兩位有何要事,在下可去喚他起來。」

  李松風冷冷道:「醉了的人,還能對他說話麼?」

  趙明燈忽然道:「老李,你有多少時候未曾飲酒了?」

  李松風道:「十八年六個月另八天。」

  趙明燈道:「我卻已有十九年三個月了。」

  要知他兩人在林中當真是度日如年,自然將日子記得清清楚楚,此刻冷冷說出,自己也不覺奇怪。

  但金鷹與賀君雄卻不禁聽得目定口呆,又驚又奇。

  金鷹見那趙明燈面上雖無表情,但目注酒杯,大有艷羨之色,知道此人昔日也是個酒鬼,連忙笑道:「展兄小睡片刻,便可醒了,在下也陪兩位飲酒消遣。」當下又取了罈酒,滿滿斟了幾壺。

  趙明燈道:「老李,你昔日可飲多少?」

  李松風道:「痛快時可飲一罈,不痛快時卻要喝兩罈。」

  趙明燈道:「可喝兩罈,也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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