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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展夢白沉聲道:「你聽著,再過片刻,外面又要燃放鞭炮,小弟方才已暗中試過,鞭炮的響聲頗長,直到我數到二十一時方才停止,而且響聲可傳到這裡,這段時間,已足夠我在這五問精舍四側查看一周,有炮聲擾亂老祖宗的耳目,我若再小心些,想必不致被他發現行蹤。」

  黑燕子額上已流下汗珠,道:「這……這還是太冒險了。」

  話聲未落,遠處已有鞭炮之聲,啪地乍響。

  展夢白道:「我去了……」身形隨著語聲竄出,輕煙般掠向那精舍的屋簷下,鞭炮之聲已連環響起。

  黑燕子滿頭大汗,眼睛睜望著那浸浴在星光下的精舍屋影,口中暗暗數到:「一、二、三……」

  展夢白身形移動,心中亦在默數:「一、二、三……」

  數到「二十一」時,鞭炮之聲,便將停止,那時他的行動,便難保不被屋中的老人發現。

  但精舍四面的窗戶,俱都緊緊關閉著,他暗中已默數到「十三」卻仍然沒有任何發現。

  他心裡正自焦急,突聽窗戶中傳出了那老人的厲呼之聲:「胡說……拿酥糖來……這事萬萬不可行的。」

  接著,便是那長衫老人——「搜魂手」唐迪的聲音,低低道:「但這件親事,與我們有利,他定要催夢草陪嫁,孩子也無辦法。」

  此刻鞭炮之聲已止,但展夢白聽到「催夢草」三字,便再也捨不得離開,縱冒危險,也要聽下去。

  只聽老人厲聲又道:「催夢草是萬萬不能給他,別的事都可以,你知道麼……再拿塊酥糖來。」

  唐迪的聲音道:「但……」

  ▼第三十九章 解鈴常是繫鈴人

  老人口中顯然在咀嚼著酥糖,但語聲更憤怒。

  「但什麼?催夢草的來源已少,本門暗器,又必需此草煉製,那姓秦的要這草作什麼?」

  唐迪道:「聽說他需用此草來配製『情人箭』的解藥,我們不給他草,只怕他就要反悔婚事了。」

  老人怒道:「反悔就反悔,暗器才是本門中的血,本門中的命呢,婚事算什麼?狗屁,狗屁!」他越說越激動:「今日江湖中人,雖然都將『情人箭』看做最厲害的暗器,但那只是旁門左道的障眼法。只有我唐門的毒沙毒蒺藜,才是毒藥暗器的老祖宗,堂堂正正的老祖宗!本門中無論什麼,都要以暗器為先,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小孩子的婚事,去他的吧。」

  唐迪囁嚅道:「但賓客都已來了……」

  老人大吼道:「賓客,賓客都是屁,暗器!暗器!只有咱們的毒藥暗器最重要,若無暗器,還有什麼鬼賓客?」

  唐迪道:「是,是……爹爹請吃塊糖……」

  老人吼道:「不吃了,哼哼,你當那姓秦的,真的敢反悔婚事麼?他若敢說,你只管請他吃毒沙子。」

  唐迪道:「是,是……」

  老人道:「好,說完了,你去吧,展夢白你進來。」

  展夢白心頭一驚,幾乎從屋頂上跌下來,他再也想不到這老人在盛怒之下,還能發現自己的行跡。

  只聽「吱」地一響,窗戶已開,燈光湧出。

  展夢白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躍下,縱身躍入窗戶。只見房屋甚是寬大,但房中卻只有張特大的錦榻,榻上一張矮几,几上堆滿了芝麻酥糖,唐迪果已走了。

  那白髮蕭蕭的老人斜坐錦榻上,目光閃電般望著展夢白,大聲道:「哈!你膽子倒不小,叫你進來,你就進來了。」

  展夢白苦笑道:「不敢進來,也要進來的。」

  白髮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你要來的。聽說你和我小孫子鬼鬼祟祟,是不是幫他來找那女人的?」

  展夢白心頭方自一驚,忖道:「這老人好精明。」

  老人已大聲吼道:「是不是,快說,是不是?」

  展夢白大聲道:「是!」

  老人似乎也呆了一呆,瞪著他瞧了半晌,忽然大吼道:「哈!好小子,你敢承認,你竟敢承認?」

  展夢白朗然道:「本是實情,為何不承認?」

  老人目光更是兇狠,厲聲道:「你可知道,隨意到這屋子來窺探的,犯的是什麼樣罪麼?」

  展夢白道:「有什麼罪,展某承當。」

  老人吼道:「你若是被他要脅而來,還可減些處罰,否則……哼哼……」

  展夢白挺起胸膛大聲道:「我自願來的,與他無干,我若是不願前來,誰也無法要脅我!」

  老人又自狠狠瞪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拿塊酥糖來……快,你也吃一塊。」

  展夢白想也不想,拿了塊酥糖給他,又拿起一塊,暗道:「莫說酥糖,縱是毒藥我也要吃下去。」

  舉手將酥糖拋入口中,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只見老人閉起眼睛,仔細咀嚼著那塊酥糖,一面不住點頭,彷彿已忘了展夢白還在眼前似的。

  展夢白索性沉住了氣,也不說話。

  夜風入窗,矮几上的燭光,隨風飄來飄去,老人忽然抬起手掌,輕輕一拂,也不見有何風聲,兩扇窗門卻「砰」地應掌關了起來。

  展夢白不禁倒抽了口涼氣:「這老人好深的掌上功力。」

  若論掌力剛猛,自然得數藍大先生,但這老人掌風無聲,觀之無力,掌力之陰柔,卻是展夢白從未見。

  那老人卻似心事重重,隨手拂出一掌,又自沉思起來,口中喃喃道:「催夢草,他為何這般急著要催夢草……」

  展夢白亦自茫然不解,聽他喃喃自語,自無法置答。

  ***

  但窗子關後,屋中竟有一陣陣淡淡的血腥氣,飄入他鼻端,他驚詫之下,轉目四望,才發覺這老人雙腿之上,俱都裹著層皮毛,瞧那顏色,似是方自羊狗身上活生生剝下的,只是老人雙腿盤膝,不加注意,便難發覺,想是這老人雙腿陰寒之症極重,倒非故作不能行動。

  思忖之間,突聽老人長嘆道:「吃藥的時候又到了。」雙掌輕輕一拍,展夢白立在近前,聽這掌聲似是十分輕微。

  但這輕微的掌聲,越到遠處越是響亮。

  接著,垂簾外竟響起了一陣馬蹄聲,蹄聲漸近,垂簾一掀,門外站著的竟是那終日未曾露面的火鳳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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