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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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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賀君雄接道:「楊兄被『出鞘刀』掌力震傷,傷勢頗重,十多日後,方自漸漸痊癒,但心中總是悲憤難平。 「我兄弟不斷勸他,他口中唯唯應了,雙眉卻皺得更緊,終日書空咄咄,我兄弟也不禁暗中為他悲傷。 「那知有一日他卻突然不告而別,也未留下任何言語,只是在桌上畫了柄長槍,但筆力深厚,卻又不似他畫的。 「我兄弟知道尋找不著,在江湖中實也心灰意冷,正待回家安分守己地去過兩年,不再與人爭勝了。」 展夢白不禁暗嘆忖道:「嶗山三雁,本是新崛起的豪傑,卻已有退隱之意,難怪別的成名英豪,大多洗手不出了。」 只聽賀君雄接道:「那知我兄弟在途中卻偏偏又遇著了那『塞上大俠』樂朝陽與武當後起一代高手中最負盛名的痴雲生。 「他兩人行色匆匆,滿面風塵,但意氣卻十分興奮,正方自雁蕩北返,見了我等,便要我兄弟也為武林盡份心力,共同發掘『情人箭』的秘密,追查元兇,又說他兩人行蹤所至,已有了不少成績。」 展夢白黯然嘆道:「久聞『武當痴雲生』高風亮節,劍法如神,如此俠義,只恨我卻偏偏見不著他。」 賀君雄微微一笑,接道:「我三弟被他兩人義氣所動,首先答應了,我弟兄自也不致逃避。 「於是樂大俠便令我等遠來西北,連絡英豪,遇著此等追查探訪之事,我兄弟自也忘不了這位神捕金鷹。」 賀君傑接口笑道:「西北俠蹤,我兄弟本自生疏得很,若不是金兄與黃兄相助,怎能結交這許多邊外豪傑。」 金鷹謙笑道:「這可全是我這黃二弟之功。」 錦衣大漢大笑道:「我的功就我的功,你們敬我一杯算了。」 展夢白突地恍然笑道:「在下遠在江南時,便聽得冀北有位黃金虎,家資百萬,仗義疏財,莫非便是兄台?」 錦衣大漢舉杯大笑道:「俺本叫黃虎,只恨那班多事之徒,偏偏要在俺名字上加個『金』字。」 那富仲平卻笑道:「兄台本就多金,自該加上個『金』字的。」 眾人相與大笑間,賀氏昆仲又問起了展夢白的行蹤。 展夢白也無法細敘自己這許多件驚心動魄,奇詭曲折的故事,只將自己要換馬僱車之事說了。 黃虎大笑道:「這還不容易麼!只是展兄的確奇怪得很,放著千里駒不坐,卻偏偏要悶在車裡?」 展夢白苦笑道:「在下此舉,實有苦衷……」當下將自己不願多事,只求快些趕到金山之意說了。 黃虎拊掌大笑道:「不錯不錯,江湖甚多不平事,展兄若一路管到金山,只怕三年也到不了。」 金鷹微笑道:「這是富兄的地頭,此事……」 富仲平連忙接口笑道:「此事自應在下效勞。」 *** 黃虎道:「展兄要一路悶在車裡,這輛車子裡,你便該佈置得精彩些才是,休要悶煞了展兄。」 富仲平笑道:「這個在下省得,不知展大俠何時啟程?」 展夢白嘆道:「在下心急如火,自然,越快越好。」 富仲平笑道:「如此說來,各位少待,在下這就去了。」匆匆下樓而去。 展夢白了卻件心事,長長鬆了口氣,又不禁皺眉道:「在下還有匹坐騎,不知賀兄可否差人送至金山?」 賀君俠笑道:「這更容易了,我兄弟西北之事已大致辦妥,正要去江南一行,還怕帶不回那匹馬麼?」 展夢白長身而起,抱拳道:「在下先謝了。」 賀君俠笑道:「從未見到展兄如此謝人,想來展兄對這匹馬必定心愛得很,在下更要小心些了。」 黃虎大笑道:「如此說來,由俺來騎便是,小弟別的不行,自出娘胎,便愛騎馬,對馬萬萬錯不了的。」 眾人談笑縱飲間,那富仲平又匆匆趕回,抱拳笑道:「幸不辱命,車馬已在趕備,展大俠明日清晨便可動身了。」 展夢白微微皺眉:「明日清晨……」 賀君俠笑道:「展兄又何爭這半日功夫,你我多日不見,正該痛飲終宵,明日展兄在車上再去睡覺。」 展夢白朗笑道:「在下正也有多日未曾痛飲了……但明日清晨,在下若已大醉,各位卻該送小弟上車才是。」 賀君俠笑道:「那時只怕小弟也早就醉了。」 富仲平道:「各位放心,到時總有人送展大俠上車便是。」 這些意氣縱橫的少年英雄,此刻歡聚一堂,果然盡興縱飲了起來,酒到杯乾,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酒助豪情興更濃,卻為這同德城留下段韻事,直到多年後還有人以此事作賭,賭他們六人是否真的在半日間飲下了十四罈陳年美酒。 *** 晨霧淒迷。 一輛半舊的烏篷大車,衝破晨霧,衝出了同德城。 趕車的青衣布襖,半閉著眼,鬚髮已全都白了,但駕車馭馬,卻是熟練已極,彷彿睡著時都能將車馬趕得安安穩穩。 其實,他當真有大半生都活在這趕車的車座上,他手裡捏著韁繩,就正如藍大先生掌中握鎚那般熟練。 而這輛烏篷大車外貌看來,雖然陳舊,但車篷中的陳設,卻可稱得上是江湖罕見,今世少有。 車行了將近六個時辰,車中的展夢白方自悠悠醒來。 他只覺口乾舌燥,頭痛欲裂,連眼睛一時都睜不開來,只記得昨夜的最後「一杯」,彷彿是以銅盆喝下去的。 但此刻他聽得轔轔車聲,便覺放心得很,知道自己已上了車了,方自啞然失笑間,突覺嘴唇一涼,鼻端撲來一陣香氣。 他又不禁吃了一驚,張開眼來,卻駭然發覺一張美麗的少女面容,正望著他痴痴地憨笑。 展夢白目光一轉,見到車廂中只有這少女和自己對臥,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掙扎坐起,道:「姑娘你……你怎會在這裡?」 那少女一身淺紅衣衫,手裡捧著只碧玉茶盞,卻不答他的話,只是嬌笑道:「相公酒醉初醒,請喝杯茶解酒。」 展夢白定了定神,轉目四望,只見這車廂中,都鋪著厚厚的錦褥繡被,就彷彿女子閨中的繡床一般。書桌邊有具小小妝台,妝台邊又有具碧紗食櫥,然後是一隻暖壺,一疊新的衣衫,一方棋枰,一具弦琴,三隻朱紅的酒葫蘆,還有幅小小的山水畫,掛在竹籃葫蘆間。 放眼望去,這車廂中當真是琳琅滿目,再無半分空隙。 展夢白不看還罷,這一看更是又驚又奇,又是感激。 想不到那黃虎的一句話,竟教富仲平費了這麼大勁。 目光轉處,突又發現妝台上還壓著張字柬,取來一看,上面以工筆小楷端端正正地寫著:「敬奉紅粉香車,聊解展大俠旅途寂寥。」 下面的署名,自然是:「同德富仲平百拜。」 看過這張字柬,展夢白才算恍然大悟,不禁暗暗苦笑忖道:「原來這女子也是為了『解我寂寥』而來的。」 他心中亦不知是好氣抑或是好笑,呆呆地尋思半晌,也不知該如何打發這女子回轉,當下抱拳嘆道:「姑娘……」 那少女始終痴痴地瞧著他,此刻抿嘴一笑,垂首道:「賤妾小名萍兒,相公只管喚我萍兒就是了。」 展夢白苦笑道:「萍……萍兒姑娘……」他實是無話可說,忽然轉身大呼道:「趕車的,停停車好麼?」 車行果然放緩了些,但卻未停住,那老頭子自窗外探人頭來,道:「什……什麼事呀?」 展夢白道:「這位姑娘……」 那趕車的老頭子指了指耳朵,搖了搖頭,表示聽不清,展夢白只得大聲道:「這位姑娘。」 那知這老頭子卻又搖了搖手,道:「富大……富大爺吩……吩咐,老頭子……只……只管趕車,不管別的。」 話未說完,便已縮回頭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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