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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笑聲尖細陰森,竟分不清是從何處傳出,眾人心底俱都一寒,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半步。

  只聽那冷笑聲又道:「你要走麼?不送不送!」

  展夢白、「大鯊魚」齊地大喝一聲,衝向內艙,那知那冷笑聲又從身後傳來,陰森森笑道:「我在這裡。」

  展夢白等人霍然轉身,卻聽身後竟也有冷笑之聲,絡繹不絕,剎那間四面八方,竟像是都響起了這種陰森的冷笑。

  冷笑聲中,只見那開著的艙門,竟緩緩關了起來。

  門後緩緩露出一人,背牆而立,身上裹著一面白布,一跳一跳地,倒退著眺了過來。

  內艙之門,卻緩緩打開,亦有一人,頭蒙白布,一跳一跳,跳了出來,雙腿筆直,膝蓋竟似不能彎曲。

  展夢白又驚又怒,一掌擊去,那知此人背後竟似長了眼睛,飄飄地承著他拳風飄了出去。

  蕭飛雨道:「什麼人裝神弄鬼,咱家就不信這手。」

  話聲未了,卻見這兩個怪物竟齊聲大笑了起來,兩人一齊撤下白布,赫然竟是莫忘我老人及天馬和尚。

  莫忘我哈哈笑道:「我老人家見你們兩人騙人騙得有趣,也忍不住技癢,要唬唬你們。」

  他拋下白布,卻是一條床單,蕭飛雨嬌嗔道:「不來了,你老人家怎地越老越不正經。」

  此刻那杜雲天,手抱宮伶伶,含笑自內艙走出。

  ***

  展夢白怔在當地,只見那「大鯊魚」竟向天馬和尚長揖道:「大叔,你早來一步,也免得我擔心。」他等的一人,原來是天馬和尚。

  天馬和尚笑道:「洒家為何來遲,你只要問他。」

  他伸手指向展夢白,展夢白朗聲道:「前輩有何吩咐,在下都可遵命,但那『白布旗』,乃是秦……」心念一轉,突地大聲道:「前輩,你要那『白布旗』,莫非就是為了此間的事麼?」

  天馬和尚大笑道:「對了!若不是為了我這笨侄兒,洒家要那破旗子何用?只因洒家近年雖然仍是大酒大肉的吃著,卻見不得別人流血,只恐洒家一人之力,制不住那些小鬼,所以才想拿白布旗來鎮住他們,卻不想你兩人一搭一擋,竟將他們都嚇跑了。」

  於是眾人心中的疑雲,至此豁然開朗,談笑之間,天馬和尚突地正色道:「今日之事,雖然已了,但後患卻仍未消除,白布旗自從秦鐵篆死後,門下許多弟子,突然都被一人聚集起來,此人野心甚大,今日雖然一時輕敵,來的好手不多,但想必還是不甘心的。」

  「大鯊魚」擊掌道:「是了,那姓呂的方才也說幕後另有主使之人,只可惜他還未說出,便已死了。」

  展夢白皺眉沉思半晌,道:「前輩可知道麼?那『白布旗』秦老前輩,乃是死在『情人箭』下,莫非此事又和『情人箭』有什麼關連,莫非是那『情人箭』的主人,為了要控制布旗門,才將秦老前輩害死了?」

  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是有些疑心,是以我二人打著打著,天馬和尚一提此事,大家便都先趕來了。」

  杜雲天道:「只有鵑兒,還留在那裡,照顧那些傷者,唉……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痴了些。」

  他這話顯然是對展夢白說的,但展夢白卻不知該如何回答,見到杜雲天滿面悽痛,他心裡也不禁黯然。

  「大鯊魚」突地雙眉一皺,轉向奔出,片刻間便又奔了回來,手裡倒提著兩個白衣漢子!

  展夢白搶步上前,掀開這兩人頭巾,只見一人橫眉怒目,鬍子刮得發青,一個滿面風塵、皺紋,頷下留著一把鬍鬚,修得甚是整齊,當下便拍開了他兩人的穴道,厲聲追問口供。

  這兩人有如做了一場惡夢醒來,又驚又懼,禁不住三言兩語,那年輕的一個便道:「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小的本在靈隱寺前討飯為生,只是生得兩膀氣力,不知怎地被呂大爺看上,給了許多銀子,叫我穿上這身衣服,來和人打架,打架本是小的家常便飯,何況有銀子,便答應了。」

  眾人一聽他只不過是杭州城裡,靈隱寺前著名的惡丐,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惱怒,卻又有些好笑。

  另一人遲疑良久,方自長嘆道:「在下本在鏢局混飯,也小有名氣,十餘年前,識得了布旗門的朋友,便也入了布旗門,十年來布旗門一無事故,只不過有時大家聚聚,喝兩杯酒,直到月前……」

  眾人一聽此人真是布旗門下,精神一振,追問道:「月前怎樣了,是誰在暗中將你們聚集起來的?」

  只見此人,又遲疑半晌,方自嘆道:「近年來開銷甚多,虧空了不少,只能逃到杭州來,找個布旗門的朋友,有一日他忽然拿來大把銀子,說布旗門有個聚會,我心裡雖奇怪,但也不多說,到了那天,大家都穿著白衣,蒙著白巾,主持的人,彷彿聲音頗為蒼老,卻也看不見面目,我便問那朋友,他也只知道出那銀子的是呂長樂,另外還有個瘦長個子,但卻不知那老人是誰?」

  天馬和尚望了望他那修得整整齊齊的鬍子,知道此人必定沉迷酒色,才鬧窮空,是以有了銀子,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審言度色,這兩人雖然無聊,說的倒不似假話。

  天馬和尚道:「想必是因為布旗門弟子難以尋找,是以那老頭子才找了些青皮無賴來充數了。」

  展夢白皺眉道:「但此人會是誰呢?」

  莫忘我道:「如此看來,大約除了呂長樂與另一瘦子之外,別的人都也不會知道那老頭的真相,我知道你定是為了認定那老人與『情人箭』有關,是以心裡著急,但以你此刻的武功,即使看破了那老人的真面目,又有何用?倒不如先去學武,我們自會在這裡留意探查。」

  展夢白心頭沉重,只見蕭飛雨默默地望著自己,目中滿是盼望企求之色,不禁長嘆一聲,垂下頭去。

  蕭飛雨大喜道:「他答應了。」

  莫忘我轉向杜雲天笑道:「這裡又是個痴丫頭。」

  杜雲天呆呆地愕了半晌,望了望展夢白,又望了望蕭飛雨,黯然長嘆一聲,突地長身而起,強笑道:「恭喜展世兄,得遇明師,從此青雲直上,定可揚名天下,老夫,唉……還要去桃林看看……」

  莫忘我哈哈笑道:「杜老兒話裡好酸的味道,哈哈,莫走莫走,我老人家陪你一齊走!」

  天馬和尚笑道:「你兩人先去也好,待洒家先打發了那些小鬼,再去尋你,反正這班人俱是為錢賣命,洒家再去威嚇幾句,露兩手功夫,叫他們回去,莫再來多事,再敢來的人,只怕便不多了。」

  突地雙手一伸,將那兩白衣人俱都懸空提起,厲聲叱道:「你說是麼?」

  那兩個白衣人駭得渾身打顫,牙齒格格作響,道:「是……是是……」天馬和尚大笑著將兩人一齊提了出去。

  ***

  杜雲天微微一揖,穿窗而出,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走了,孩子你快回去,不要再耽誤了。」

  蕭飛雨急道:「小師伯……」莫忘我卻已掠出艙外,落在一隻小舟上,原來他三人便是乘此小舟來的。

  欸乃一聲,水蕩舟搖,小舟便已蕩出丈餘。

  莫忘我揮手道:「那冒牌展夢白若還未走,叫你爹爹打斷他的雙腿。」語聲漸遠,舟入夜水。

  那面天馬和尚連駭帶罵,又施展出兩手絕頂的武功,解開了那班白衣人的穴道,白衣人那敢多說話,一個個狼狽而逃,天馬和尚痛飲了十餘觥酒,又灌滿了他那葫蘆,便也大笑而去。

  展夢白唏噓嘆道:「這些前輩,當真都有如閒雲野鶴一般,多麼逍遙自在。」言下大是羨慕。

  蕭飛雨道:「他們雖然自在,卻太古怪,拿我那小師伯來說,就連爹爹和他那樣的交情,卻不知道他以前的來歷,我本來也羨慕他們的逍遙,但有時見到他們的寂寞,又覺得可怕得很。」

  曉色已開,展夢白望著天上的浮雲,悠悠長嘆一聲,道:「古往今來,有那個英雄不是寂寞的。」

  蕭飛雨幽幽道:「你……你寂寞麼?」

  展夢白茫然道:「我……?」

  「大鯊魚」大笑而來,道:「他們三位我雖不敢挽留,展兄你總該在此多留幾日吧!」

  群豪蜂擁而來,哄然道:「定要多留幾日。」

  這些熱情的漢子,使得展夢白終於留下了一日,他若不多留這一日,事情也許就會順利得多,只因他多留了這一日,才使得他那本就不平凡的生命,又加上了許多種暗暗的色彩,有的鮮紅,有的黝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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