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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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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湖群豪的歡送與惜別之中,展夢白、蕭飛雨,牽著傷勢漸癒的宮伶伶,踏上太湖北岸。 宮伶伶得了莫忘我老人的靈藥救治,又睡了個夠,此刻臉色雖仍憔悴,但精神卻已好得多了。 奇怪的是,她似乎因為已經得到這「叔叔」和「阿姨」愛的滋潤,便忘記了她的爺爺,自此絕口不問她爺爺的去向——「千鋒劍」宮錦弼仙去之事,武林中雖然已有許多人知道,但大家卻仍都瞞著這可憐的女孩子。 展夢白衣衫更是襤褸,心情也更是沉重,蕭飛雨落湖之後,身上的錦衣,也失去了光澤,她雖有幾次要換,但望了展夢白一眼之後,便絕口不提,這樣落魄的三個人,自然不會引人注意,他三人也落得自在。 到了鎮江,他三人便在象山腳下的一家野店中歇下,春意闌珊,夜涼如水,清風明月,撲面入懷。 蕭飛雨斜倚在小院中的青石上,悠悠說道:「我到江南雖然有些日子,但直到現在才算真正領略到江南的風光,那些日子,整日坐在馬車裡,被那些人前呼後擁,真是討厭死了。」 展夢白默默無言,蕭飛雨似也習慣了他的沉默,自管接著道:「江湖中很少有人見過我的爹爹,他們都以為我爹爹是個怪人,其實我爹爹雖然什麼事都超人一等,但是他老人家的性情,卻是……」 展夢白突地霍然長身而起,走到一邊。 蕭飛雨道:「你為什麼總是不願聽到我談起爹爹?」 展夢白頭也不回,緩緩道:「我隨你回去,學武亦可,不學武亦可,卻絕不拜你爹爹為師。」 蕭飛雨呆了一呆,輕嘆道:「你何必總是記著三阿姨……」突聽宮伶伶的哭泣之聲,斷續傳來。 展夢白雙眉一皺,循著哭聲,尋了過去,只見宮伶伶瘦弱的身軀,伏在屋後一株柳樹上,輕輕地哭泣,哭聲雖不大,但她的身子,卻有如雨中梨花般顫動著,展夢白長嘆道:「孩子,你哭什麼?」 過了半晌,宮伶伶才緩緩回過頭來,強笑道:「叔叔,我沒有哭。」她雖然已將淚痕偷偷擦乾,但那一雙大大的眼睛,卻已哭得紅紅的了,她強顏作出的笑容,更是令人看了心酸。 展夢白嘆道:「伶伶,你不要騙叔叔,老實告訴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爺爺才會哭的?」 宮伶伶搖了搖頭,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展夢白詫道:「為什麼?」 宮伶伶道:「伶伶不想他,因為……因為想也沒有用了。」一面說話,淚珠一連串落到地上。 展夢白心頭一震,宮伶伶道:「叔叔雖然沒有告訴宮伶伶,但伶伶已知道爺爺他老人家已經……已經死了。」 展夢白呆了半晌,緩緩道:「不是叔叔不告訴你,只因為……唉,你一直都不再問起他老人家。」 宮伶伶道:「我知道叔叔是為了伶伶,所以才不告訴伶伶,那麼伶伶若再問叔叔,叔叔豈不是為難得很,叔叔和阿姨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能再讓叔叔和阿姨為難呢?」 說到後來,她無聲的啜泣,已變為有聲的痛哭。 展夢白滿心酸楚,無言可對,只聽宮伶伶哭聲漸低,終於擦了擦眼淚,道:「伶伶不哭了,伶伶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地笑了一笑,輕輕移動腳步,自展夢白身邊走了過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來越長,越來越淡,然後漸漸消逝,展夢白抬頭一看,月正中天。 月色清冷,人生卻彷彿更冷於月色,展夢白忍住眼淚,突見一片黑影,有如落葉一般,自身後飄來。 展夢白凝睛望處,夜色中但見這片黑影只是一片鮮紅的紙帖,但帖上卻赫然有一個漆黑的骷髏。 「死神帖!」 展夢白心頭一震,突聽兩聲風聲,自身後破空而來,直擊他左右兩腰,風聲尖銳,懾人心魂。 「情人箭!」 展夢白大驚之下,噗地倒在地上,只聽兩縷風聲,貼背而過,奪、奪兩聲,釘入柳樹。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紅一黑的兩枝短箭。 展夢白和身一滾,翻身掠起,眼角掃處,只見一條黑影,輕煙般掠了出去,他驚心已忘,仇火立燃,大喝一聲,如飛追去,他寧可今日死在「情人箭」下,也不能眼看殺父的仇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輕功甚是高妙,但展夢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見他身形如電,與前面黑影的距離,竟漸漸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勢漸漸荒涼,晚風吹動,寒意襲人。 展夢白心念一閃,暗忖道:「這『情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為何有那許多武林高手死在『情人箭』下?」 但是他已無心去推究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見那黑影漸漸奔上山腰,等到展夢白追去時,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見。 月色被山峰擋住,山影有如夢魘一般,重重地壓在展夢白身上,他茫然四顧,夜色淒茫,他緊緊捏著雙拳,痛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更快一些,為什麼自己不能更強一些,他也不知道這是英雄的憤怒,抑或只是失敗者的憤怒,他只想衝上山去。 那知他身形方動,突聽身後一聲輕笑,道:「展夢白,我在這裡!」展夢白駭然回顧,陰黯的山石,緩緩轉出了一條瘦削的人影。 夜色中,這人影有如幽靈般緩緩出現,終於漸漸露出了全身,瘦骨嶙峋,目光閃爍,赫然竟是方辛。 展夢白大喝一聲:「是你,原來是你!」 方辛笑道:「多日不見,展兄好麼?」 展夢白大怒道:「你三番幾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將我淹死,這些倒也罷了……」 方辛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雖非好人,但對展兄你卻無絲毫無禮之處,幾時有過要害展兄之心?」 展夢白厲聲道:「在那太湖之上……」 方辛長嘆道:「太湖上我何時見過展兄,只恨方某名聲不好,是以展兄你才會錯怪了我。」 他神情彷彿甚是黯然,展夢白呆了一呆,道:「這些且不管它,我只問你,方才那『情人箭』,可是你發出的?」 方辛道:「不錯……」 展夢白怒叱一聲,雙拳齊出,直擊而去。 方辛閃身避開,搖手道:「展兄且慢動手,聽我一言。」 展夢白怒道:「武林中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先父也被你暗害而死,你還要說什麼?此時此地,你我兩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其間已別無選擇餘地。」語聲截釘斷鐵,只因他縱然不敵,也要和方辛拼命,縱然死了,也不能夠讓方辛逃去。 ▼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 那知方辛卻僅是微微一笑,道:「展兄,你又錯怪我了,那一雙『情人箭』,一道『死神帖』,只不過是小兒在秦鐵篆傷後,自地上拾到的,早已失去了他們神秘的魔力,已不過只是一張廢紙,兩根凡鐵。」 展夢白驀地一愣,沸騰的熱血,飛揚的仇火,立刻冷了下去。方辛口若懸河,不絕又道:「在下以那一張廢紙,兩根凡鐵,將展兄引到這裡,雖然大是不敬,但展兄你卻也要原諒在下的苦心。」 展夢白冷笑一聲,道:「若說你對我還有善意,實在令人難信,你不說也罷!」身形轉過,不願再聽。 方辛飛身擋在展夢白身前,沉聲道:「且慢!」 他四望一眼,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展兄你可知道,你此刻已身入險境,命在須臾,你此刻若是快隨在下遠離此地,還可無事,再遲一刻,便來不及了,帝王谷更是萬萬不可去的。」 展夢白頓住腳步,冷冷望他幾眼,突地放聲狂笑道:「展夢白死且不怕,你縱然危言聳聽,又豈能駭得了展某?」 笑聲一頓,厲聲接道:「無論你對我怎樣,展某念在舊交,也不願難為於你,快去吧!」 方辛面色一沉,正色道:「展兄,你定要相信,在下絕非危言聳聽,在下若有加害展兄之心,豈會等到今日?展兄,你若不聽在下良言相勸,在此多留一刻,危險便增加一分,在下實不願展兄你英年喪命,展兄你若不肯隨在下遠去,在下說不得便要……」 展夢白怒叱道:「便要怎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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