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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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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太湖男兒 濃煙之中,蕭飛雨拉著展夢白奔出桃林,她身形飛快,手力又大,展夢白耳中聽得杜鵑嬌弱哀怨的呼喚,身子卻不由自主地跟著蕭飛雨飛奔,奔到湖濱,方自住足。 展夢白怒道:「我這算是什麼?」 蕭飛雨也不理他,只是緊緊捉住他的手,高聲喚船,漁火已滅,水上的漁家多已提著一夜的收穫,走趕早市。要知太湖之濱,盛產魚米,清晨的魚市,亦是熱鬧得很,漁人趕過早市,便是一日間最最清閒的時候,有的蒙頭大睡,有的沽酒一醉,極少有人做渡船生意。 蕭飛雨喚了幾聲,心裡方自漸漸急躁,卻見湖上煙水朦朧中,緩緩現出一點船影,搖曳在波光水色之中。 她不禁大喜喚道:「船家,船家,渡我過去,多給你銀子。」 那艘烏篷船上,船艙裡卻已有了兩個客人,一老一少正談著天,少的一個恨聲道:「那姓展的倒真有照命的福星,三番幾次,眼見他就要倒大霉了,卻偏偏總是有人出頭來替他說話。」 老的一個得意地大笑道:「我們此刻已上了船,饒那幾個老兒奸猾,也再找不到了,只要這次無事,為父不將姓展的治得要生不生要死不死,也枉教別人稱我『絕戶』方辛了。」 這兩人竟又是方辛、方逸父子兩人,正在說話之間,蕭飛雨的呼喚,便已自湖上傳來。 方辛變色道:「聽,是誰的聲音?」 方逸惶聲道:「還有誰?正是那男不男,女不女的野丫頭,幸好我們在船上,快走快走!」 方辛目光一轉,道:「且慢!」探首窗外,張望半晌,喃喃道:「莫老頭不在,只有她和姓展的……」 方逸道:「只有她,我們也惹不起……」 方辛冷笑道:「力敵不成,卻能智取,憑她這樣一個野丫頭,和姓展的這麼一個愣小子,難道還逃得過為父的掌心麼?」 他探了半個頭出艙,輕喚道:「船家,叫船的那人,是我父子的相識,我不忍讓她個女孩子叫船不應,卻又不願與她同艙,免得她難為情,你且將我父子藏到底艙下,先送她渡湖,也可多賺幾文船錢。」 船家聽得這種好事,自然滿口答應,船孃更是大喜道:「爺叔,儂個人交關好。」果然打開陰暗的底艙,又將船蕩到湖濱。 方辛嘴角掛著得意的冷笑,再三叮嚀道:「千萬不要說出有人在底艙,免得她一個女孩難為情。」其實他根本不用吩咐,船家看在雙份船錢面上,也不會說出來的。 蕭飛雨見了有船蕩來,更是歡喜,拖著展夢白走入船艙,連聲道:「快,快!」輕舟如飛,片刻已蕩入湖去。 人湖已深,蕭飛雨方自鬆了口氣,以為又脫離了險境,她卻不知道,更大的危險,便在她的腳下。 *** 晨霧漸消,煙水迷茫的太湖,正如一碧萬頃。 蕭飛雨憑窗外眺,卻緩緩鬆開了手,又將宮伶伶放在艙中的陋榻上,然後突然回過頭,目光直視著展夢白,緩緩道:「那聲音甜甜的女孩子對你那麼關心,而我卻將你拉了來,你心裡不高興,是麼?」 展夢白揉了揉腕子,冷冷道:「你本無權將我拉走。」 蕭飛雨道:「我不拉走你,難道將你留在那裡任人欺負?」 展夢白大聲道:「那便與你無關,你莫要以為自己得天獨厚些,武功高些,就可以隨意定奪別人的命運,要知道人既無權隨意侮辱冤枉別人,亦無權隨意憐憫救助別人,只因世上有些人從不接受別人的救助、憐憫。」 蕭飛雨眼底閃過一絲溫柔的光芒,但口中卻冷笑道:「你不願接受,你可有力量拒絕麼?你若要拒絕人家的惡意或好意,你先就該有拒絕別人的力量,否則你不是英雄,只不過是個呆子。」 展夢白身子一震,反覆咀嚼著:「英雄……呆子……」只覺酸甜苦辣,紛至沓來,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蕭飛雨道:「我這樣做法,可不是為你,你也不要以為我和那些女孩子一樣,是因為喜歡你才這樣做的。」 展夢白冷冷道:「在下不敢。」 蕭飛雨在心底幽幽嘆息了一聲,口中卻也冷冷道:「我只是為了三阿姨,我不願她有個不……」 展夢白大怒道:「三阿姨!三阿姨是你什麼人?我母親的事,自有展家人管,不用你蕭家人多事。」 蕭飛雨亦自大聲道:「不錯,三阿姨是你母親,你也該為她想想,你這樣的武功,能復仇麼?能見人麼?」 展夢白道:「來歷不正的武功,我卻不願去學它。」 蕭飛雨冷笑道:「不錯,你只會逞英雄,逞骨氣,表示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屑求人,但你如要想學武,難道還想人來求你麼?我帶你回到谷中,讓你學成武功,難道有什麼不好,難道對不起你?」 展夢白呆了半晌,轉過目光,望著沉睡的宮伶伶,再也不看蕭飛雨一眼,心頭卻像是山嶽般沉重。 蕭飛雨望著他襤褸的衣衫、憔悴的面容,以及那一雙眼睛中深藏著的悲哀與情感,堅毅和決心…… 一時之間,她心裡也不知是愛?是憐?是悲?是敬?只覺無論這少年是呆子抑或是英雄?卻的確是自己一生中僅見著的一個男子漢。她但願能對他好些,更希望他對自己好些。唉!少女的心事,有多麼複雜。 *** 陰暗的底艙下,方逸咬牙切齒,暗忖道:「我千方百計,都學不到武功,這小子卻推三推四,他是什麼東西?有那點比我強?」把牙齒咬得吱吱的響,聽到蕭飛雨怒罵之聲,嘴角才露出一點笑容。 只聽方辛附在他耳邊,道:「你笑什麼?」 方逸壓低聲音,道:「我笑姓展的自作多情……」 方辛冷笑道:「蕭丫頭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早已愛上了姓展的,十個女人之中,有九個都喜歡脾氣臭,骨頭硬的男人,你笑什麼?現在她已說動了姓展的,姓展的就要隨她回谷練武了。」 方逸咬牙暗罵道:「賤丫頭,賤丫頭……」目光一掃,抄起了角落間的一把斧頭,就要將船底鑿破。 方辛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怒道:「蠢豬!你要做什麼?」他雖是怒,但聲音還是低如蚊鳴。 方逸道:「把船沉了,淹死他兩個狗男女。」 方辛道:「說你是蠢豬,就是蠢豬,上面的人,都是活寶,弄死了他們,就不值錢了。」 方逸道:「怎麼?不弄死,看他們快活!」 方辛道:「你看,那是什麼?」 方逸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船板之上,微微有一點裂隙,露出一點天光,方逸道:「是什麼?左右不過是個洞洞。」 方辛又笑又惱,自懷中取出一隻製作得極其精巧的銅鶴,輕輕道:「等他們歇了,自那裡吹些上去,只要他們嗅到一點,嘿嘿,那女的就可任憑你擺佈了,再逼出白布旗的下落……」 方逸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是極,是……」 方辛突地一把掩住他的嘴,輕道:「禁聲!」 只聽艙板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走來走去,突地停在底艙的入口處,方氏父子心裡一跳…… 然後,又聽到蕭飛雨道:「你要做什麼?」 展夢白的聲音道:「下去休息。」艙板開了一線,方氏父子暗中大驚,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 幸好那船孃大叫起來:「下面去不得的!」一陣沉重步履聲奔來,艙板「噗」地一聲,又關上了。 方氏父子對望一眼,暗中透了口氣,只聽蕭飛雨道:「你要睡就在上面睡好了,我不睡。」 方逸恨恨罵道:「賤丫頭,跟他一齊睡好了,假什麼正經。」 方辛道:「你放心,原封貨是你的。」悄悄將那銅鶴悶香檢查了一遍,立刻便要動用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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