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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不白之冤

  李冠英一驚之下,只見一條人影,憑空跌了下來,另有一條人影,宛如輕煙般掠下山去,定睛望去,地上一人,鶉衣結髮,卻看不清是誰。

  展夢白全身麻木,暗中調息一遍,翻身掠起,李冠英目光閃處,怒喝一聲,道:「展夢白!」

  陳倩如呆了一呆,目光從指縫間望出去,站在她面前,不是展夢白是誰?她心頭大震,閃電般轉了幾個念頭,驚呼一聲:「冤家,你……你……」跺一跺腳,如飛向山下奔去。

  要知世間淫蕩女子,大多心黑奸狡,她此刻一走了之,正是要此事變得死無對證。

  展夢白怎肯放她下山,怒喝道:「賤人那裡走!」

  身形一展,便待追去,李冠英厲叱道:「誰是賤人!你才是賤人!」刀光一閃,直劃展夢白的胸膛,展夢白閃身一避,陳倩如卻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李冠英連聲厲叱,身子撲了上來,刀光閃閃,無一刀不刺向展夢白的要害,展夢白身形閃動,連喝三聲:「住手!」

  李冠英卻有如不聞,要知世上男子被人將頭巾染綠,當真是最最不可忍受之事,展夢白縱有千言萬語要說,他卻不要聽上半句。

  展夢白心頭既怒又惱,卻又無法還手,他此刻要是還手與李冠英拼命相搏,豈非無異承認了陳倩如的誣告,但是他若不回手,饑渴疲倦之下,又怎是在江湖中素有硬手之稱的「金面天王」之敵?

  若被他一刀殺了,更是從此含冤莫白。

  他一連遭受兩次無法辯白的冤枉,當真已目光盡赤,心胸爆裂,一時熱血上湧,再也顧不得別的,大喝一聲,呼地攻出三拳,他全身怒氣與真力俱在這三拳中發洩出來,威力是何等驚人,只見拳風激盪,震得四下木葉簌簌飄落。

  李冠英一招「如封似閉」架了過去,但覺雙臂一震,連退三步,但本以臂力雄壯稱譽武林,是以才有「天王」之名,此刻心頭不禁大駭,道:「你……你敢回手……」招式間已大是遲緩。

  話聲未了,暗林中突有一人如飛而出,喝道:「李兄休驚,小弟來了!」縱身一個起落,掠到展夢白的身後,兩縷尖風,直打展夢白的身後「靈台」大穴,黑夜之中,認穴之準,不差毫釐,掌中一對「判官雙筆」,烏光閃閃,正是武林中的點穴名家「筆上生花」西門狐。

  李冠英精神一震,口中兀自說道:「西門兄怎不將那賤人攔回來?」原來他與西門狐本是一路而來,只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而已。

  西門狐冷笑道:「還怕她跑得掉麼?先將姦夫打殺了再說?」說話之間,一連使出七招,連點展夢白的「中應」、「巨闕」、「丹田」、「肩井」、「志堂」、「笑腰」、「靈台」七處大穴。

  展夢白的拳勢有如疾風暴雨,世人對他不公,他已不願解釋,但胸中一股悲憤不平之氣,俱在拳勢中發洩出來,到後來招式似已大亂,只是威力卻更驚人,這一股由悲憤化出的力量,竟激發了他生命之中的潛力,使得他觸類旁通,自創出許多招式,招招俱激烈悲壯,豪邁絕倫,有如岳武穆王一闋「滿江紅」詞,教人見了,胸中鬱結一暢,不得不為之拍案叫絕。

  西門狐、李冠英齊地暗中吃驚:「這是什麼拳法?」兩人三件兵刃,竟被他赤手空拳逼得施展不得。

  李冠英冷笑道:「這廝惱羞成怒,情急拼命,西門兄,你我先將他困住,好活活地累煞他!」

  山道上突地遙遙傳來一陣呼聲:「爹爹……爹爹……」

  第一聲呼聲仍在遠處,第二聲呼聲方了已有一個青衣明眸的少女輕煙般掠來,亦是滿面悲悽惶亂之色,秋波一轉,看到展夢白,仔細望了兩眼,失聲道:「展……展公子……」語聲如鶯,正是杜鵑。

  李冠英喝道:「什麼展公子,不過是個無恥的淫徒而已!」

  話猶未了,只聽「吧」地一聲,面上已被人擊了一拳,只將他打得連退數步,「噗」地一聲跌在地上,他顏面被擊,竟不知對方是如何出手的,駭然望去,只見一個青衣女子叉腰而立,站在自己面前,揚眉怒道:「你說什麼?」杏眼圓睜,似已怒極。

  ***

  李冠英怒喝聲中,一躍而起,手腕一震,掌中匕首有如雨點般刺將出去,方才他大意之中,被人擊了一掌,此刻刀光閃閃,有如一片銀霧般灑在自己身前,傷敵自保,攻守兼備。

  杜鵑纖腰微擰,連退四步,她自幼跟著爹爹,一身武功,確已得到真傳,但交手經驗,卻大是不夠,心裡不覺有些亂了,李冠英獰笑道:「識相的快些退到一邊,等我打發了那無恥的淫徒,也不來為難你!」

  杜鵑怒道:「你還要再說!」纖掌一揚,急攻而上,別人侮辱了她心目中的英雄,使得這天真的少女心裡憑空生出怒火,連發三掌,突地飛起一足,踢飛了李冠英掌中的匕首。

  這一足來得無影無蹤,李冠英但覺手腕一麻,匕首已帶著一道銀芒投入暗林,他心頭一顫,橫掠七尺,杜鵑卻不知乘勝追擊,西門狐眼角斜瞟,見到她的武功高強,更是暗暗心驚,心念一轉,厲聲道:「這位姑娘怎地不分善惡便胡亂出手,你可知道這姓展的做了些什麼事?」

  杜鵑道:「我知道他絕不會做壞事的,你們再不住手,我就……我就……」她柔婉天真,實在說不出狠話來。

  展夢白心頭一陣感激,天下人中,畢竟還有一人信任自己,李冠英睜目大喝道:「姓展的偷了我老婆,這還不算是壞事麼?」

  杜鵑呆了一呆,道:「你妻子又不是死人,怎會被他偷跑!」

  西門狐知道這少女還不懂這句市井粗話之意,掌中招式不停,口中道:「姓展的和李大哥的妻子通姦,這種人你還替他說話!」

  這一下子杜鵑卻聽懂了,又自一呆,突地嬌喝道:「我不相信!」

  西門狐冷笑道:「姓展的都承認了,你還不信?」

  杜鵑嬌軀一顫,道:「展公子……」

  西門狐道:「他若非做賊心虛,怎會和我們拼命!」

  展夢白面色鐵青,緊咬牙關,也不顧對方招式,呼地一拳攻出,將西門狐打得震開,他自己肩骨,卻也被筆梢掃中。

  杜鵑顫聲道:「展公子,你……你受傷了!」

  展夢白怒道:「我是個萬惡之徒,你不要管我!」看也不看傷勢一眼,轉身狂奔,他胸中充滿自暴自棄的怒火,便是將天下的罪孽俱歸到他一身,他也再不願解釋。

  杜鵑左右看了一眼,突地放足追了過去,哀呼道:「展公子……」

  展夢白頭也不回,轉瞬間便已沒入暗林,他身上的傷痕雖不重,但心上的創痕卻已流出濃血,蒼天若有眼,怎會對他如此。

  李冠英呆了一呆,大喝道:「淫徒!你敢跑!」

  身形一展,正待追上,西門狐突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道:「李大哥你還要做什麼?」

  李冠英怒道:「我若不將這淫徒碎屍萬段,再也難消心頭之恨!」

  西門狐陰惻惻冷笑一聲,緩緩道:「你毋庸親手殺他,他反正再也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李冠英一驚道:「什麼?」

  西門狐緩緩舉起掌中的判官雙筆,雙筆之上俱都滿淬見血封喉的毒藥,獰笑道:「方才一筆著實掃在他肩骨之上,即使坐著不動,也不能夠多活片刻,何況他此刻竟狂奔起來,毒性一散,哼哼!」冷哼兩聲住口不語。

  李冠英怔了半晌,仰天狂笑起來,西門狐冷冷道:「姦夫已死,那淫婦也不勞大哥你費心,多則一月,少則十日,小弟必將她的首級提來見你!」

  李冠英道:「西門兄古道熱腸,急公好義,為了小弟的事,如此奔波勞苦,唉……小弟家門雖不幸,但能交得西門兄這樣的朋友,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西門狐哈哈笑道:「這算得什麼?來來!你我先去痛飲幾杯美酒,平一平李兄的怒火!」

  山風過處,又自落下雨來,雨聲淒切,似乎也在為人間的卑鄙、不平之事悲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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