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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窈窕女子仍在輕揉著阮偉的「太陽穴」,揉著,揉著,晶瑩的淚珠如斷線落下,滴在阮偉蒼白的臉頰上,但阮偉並未覺到落下的清涼淚水,因為他此時已經睡熟了……

  東方又升起曙光,這帳篷內仍是靜悄悄的,外面朔風怒號,吹得覆蓋帳篷的皮毛「劈啪」、「劈啪」的直響個不停。

  帳篷皮門打開一角,伸出一個滿面鬍鬚的大腦袋,向外張望,見大風已然停了,用藏語低聲咒駡道:「她媽的!這個鬼天氣!」他用了很大的勁,推開積到半門高的雪堆,走了出來,四周一看,遍山都是白雪,牲畜已不知道哪裡去了。

  胡髭大漢以為牲畜被吹走了,慌慌張張的跑到帳篷另一邊,一面用力敲擂著,一面用藏語叫道:「家裡的,起來哪!牲畜都被刮跑啦!」

  帳門內走出一位藏裝的中年女人,打著呵欠道:「你叫嚷什麼嘛?」

  胡髭大漢埋怨道:「睡了三天,還睡不飽,你看,牲口都沒啦!」

  原來這大風已整整吹刮了三天。

  西藏男女地位平等,甚至有的地方,女權尚高過男權,故夫婦之間,做丈夫的,有時還要聽妻子的話。

  藏婦又打了個呵欠,揉揉睡眼,才道:「鬼叫鬼叫的,牲口不見了,你找過沒有!」

  胡髭大漢罵道:「什麼都沒有,還找個屁!」

  藏婦走到平日圍牲口的絕壁之下,用手扒開吹來的積雪。扒了一層,聽到牛羊的低鳴聲,立即喊道:「當家的,快來扒呀!牲口沒被刮跑,都在裡面呢。」

  胡髭大漢飛快奔來,與藏婦合力扒雪,扒了半個時辰,牛羊一隻只現出來了,這些牛羊身上都是積雪,呼呼的冒著白氣,出來之後,一個個用力抖震著身上的雪。

  這些犁牛及綿羊最耐寒,它們被埋在雪堆中三日,竟沒有凍死。

  胡髭大漢點點數目,七十餘頭牛羊少了兩隻,想是被大風刮散了,一場大風僅損失了兩隻綿羊,胡髭大漢高興道:「家裡的!我們好運氣呀,岡底斯的大風,只吹走了兩隻小綿羊。」

  西藏高原這種又怪又狂烈的大風,常造成山牧者的巨大損失,因風由西方吹來,他們便以為是住在岡底斯山上的妖神造成的,所以稱為岡底斯的大風。

  藏婦欣喜地笑駡道:「嫌丟的少麼!一大早事情沒弄清楚便亂叫,吵醒了蘭姑娘,小心剝你的皮!」

  胡髭大漢道:「還早,都快正午了!」

  藏婦抬頭看天,果見陽光躲在頭上的烏雲裡,驚道:「真的正午了,當家的,快把牲畜趕在一起,天黑前得遷到有草原的地方去。」

  藏婦走進帳篷內,掀開布幕,只見蘭姑娘偎在從雪裡救來的男子的懷裡,睡得正熟,她不願叫醒蘭姑娘,她知道自蘭姑娘救來那男子後,已有三天沒好好的睡了。

  藏婦看著蘭姑娘甜美的睡姿,真不相信她是西藏高原上強盜們聞名喪膽的女菩薩、由布達拉宮達賴喇嘛特封的西藏第一女勇士。

  布幕的那邊,響起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驚醒藏婦的沉思,她匆匆跑過去,哄著嬰兒,生怕把蘭姑娘吵醒。

  但那啼哭聲已把蘭姑娘吵醒了,她沒想到昨夜會那樣疲倦,竟倒在他懷裡睡著了,溜眼看去,哪知他正在睜著大眼看著自己。

  她不由得臉羞紅了,西藏第一女勇士,竟被一位少年男子看一眼而致忸泥不安了!

  嬰兒住了哭聲,帳篷這邊是沉寂的,好半晌都沒有一個人說話,驀然,蘭姑娘想到他的病,再溜眼看去,果見他還是惘然的在看著自己。

  於是,蘭姑娘流淚了,她顫抖的道:「阮偉,阮偉!你還認識你的蘭姐姐嗎?你還認識嗎……」

  阮偉仍是呆呆的看著,腦中卻想不起一點事情,過了一刻,他忽然輕喊道:「義弟……義弟……義弟……」

  他自從被蘭姑娘從雪裡救起,幾天來無論在夢中或醒來,他只喊:「義弟……義弟……」這幾個字。

  蘭姑娘的淚水如潮水般湧出,哽咽道:「我不是你的義弟,我是公孫蘭呀!你的蘭姐姐啊!」

  原來這蘭姑娘就是被阮偉誤會、以為假意待自己好、目的在天龍十三劍秘本的公孫蘭。

  阮偉自祁門縣離開她後,她本是一番好意,結果被誤會,便想找阮偉解釋,哪知遍訪各地,遠至雲南,還差點送了命,都未找到。

  在「八卦神掌」范仲平家裡治好毒傷,對找阮偉解釋的願望灰心,留下自己心愛的飛龍劍,猜想他年阮偉可能還會到這裡來,托「八卦神掌」送給他,便回到西藏,因飛龍劍客隱居在藏邊的看龍山,她是飛龍劍客的唯一獨生愛女,自不願拋下孤獨的老父,到中原去流浪。

  飛龍劍就放在阮偉的身旁,那天她認出了飛龍劍,也認出眼前昏迷的男子,就是當年僅有十四歲的阮偉,只是這時的阮偉已變得很高大成熟多了。

  她初見到阮偉高興極了,想等他醒來後,和他好好談談別後的狀況,哪知他醒來,只會喊「義弟」兩字,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令蘭姑娘傷心極了,無論怎樣說,無論怎樣淒切的叫喚,阮偉只是瞪著神色茫然的大眼,沒有一點反應。

  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水,在身後的藏婦道:「蘭姑娘別哭了,西藏的第一女勇士是不會哭的!」

  於是她擦乾淚痕,回身道:「烏毛嫂,外面風停了嗎?」說的是一口道地的藏語。

  藏婦笑道:「早停了,蘭姑娘。」

  蘭姑娘問:「牛群還在嗎?

  藏婦喜形於色道:「真是菩薩保佑,牛一隻也沒丟。」

  蘭姑娘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藏婦道:「我的馬來時就吹丟了,拜託烏毛大哥幫我備好兩隻犁牛。」

  藏婦道:「蘭姑娘要坐騎,我吩咐烏毛去為蘭姑娘準備犁牛代步。」

  蘭姑娘溫柔體貼的幫阮偉穿好衣服,黑皮襖用布帶紮在身上,頭上罩耳的皮風帽紮在額下,再把阮偉的寶劍、皮襖重新包在一塊大皮毛內,綁得很緊,這樣晚上夜宿,皮毛打開可做床墊。

  一切收拾停當後,自己的東西都早已捆好,她時常來往西藏高原上,凡是野外宿寢用具,食物乾糧無不具備。

  阮偉好像木頭人一樣,任姑娘擺佈,既不說話,也不動彈,蘭姑娘拉著他走,他便跟著走出帳篷。

  外面烏毛備好了兩隻犁牛,等姑娘一出來,他就進去把東西一一抬出,捆在兩隻犁牛上,怕它會摔下來,用帶子把它綁好。

  藏婦拿著兩隻牛皮袋子,那袋子外面皮毛成白色,這乃是貴重的白犁牛皮製成的,這自犁牛皮有宗好處,就是熱茶放在裡面,雖在寒冬也能一夜不涼。

  藏婦把牛皮袋子遞給蘭姑娘,笑道:「裡面是剛煮好的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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