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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於是我向最荒僻的地方流浪,數月後,漂泊到康藏一帶,從強盜手中救下一位老喇嘛,那喇嘛道行很高,來到拉薩,我便隨他在這廟內出家了!

  「兩年多來,有時午夜夢回,想到塵世上一切,總是割捨不斷,我以為自己道心不夠,卻不知佛家本無塵,我這俗人要入佛,還不知我能不能夠呢!」

  溫義低低道:「凡人皆能成佛,只是大叔心中還在愛著大嬸,才念念不忘……」她女孩子家,說到「愛」字,不由粉頸低垂。

  鐘靜猛力用手捶著腦袋,怒聲自責道:「我要忘記她!我要忘記她……」他連叫了十數聲,到得最後,聲嘶力竭,呼不出一點聲音。

  阮偉不平道:「那男子是誰呀,他太不應該如此了!」

  鐘靜嘶啞道:「為什麼不應該呢?」

  阮偉大聲道:「淩大嬸既已嫁給大叔,無論如何,那男子不應該乘大叔不在家時前去勾引大嬸,阮偉見著此人,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鐘靜神色奇特道:「假若那人是你的親人呢?」

  阮偉氣道:「那我更要尋他理論,若他真是存心不良,阮偉不認他這個親人!」

  鐘靜遲疑一會,終於咬牙切齒道:「那人便是正義幫主呂南人!」

  阮偉失聲一呼,他再也想不到,勾引淩大嬸的男子,會是領導數萬正義男兒的幫主。

  鐘靜歎道:「正義幫主俠名滿天下,我鐘靜瑩火之光,怎堪與他相比!」

  阮偉勸道:「大叔總該回去才對,免得孫前輩不安心,再者那個家,大叔不應拋開不問。」

  溫義也道:「與其在這整天痛苦,倒不如回去看看,說不定是場誤會……」

  鐘靜辛苦趕回家,見到妻子與以前戀人相談,便以為她不貞,一怒出家,數年來苦苦思索,也覺得不應不問個清楚,當下道:「你們別說了,就在近日內,我會回去看看的……」阮偉聞言心喜,溫義笑道:「大叔回去,可要還了俗呀,否則大嬸就是想跟你和好,也不敢說了!」

  阮偉奇道:「為什麼?」

  溫義笑道:「你這身打扮,要她如何敢與你和好呢?」

  阮偉輕笑:「簡直亂說!」

  鐘靜被他倆一說,暫時拋下愁容,問道:「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阮偉當下把九華山頂鐘靜負著劍先生去後,以及山上的一段經過,全盤說出。

  鐘靜贊道:「你秉性忠厚,才會得到奇緣,天龍十三劍乃天下第一劍,賢侄將來的前途,一定無可限量。」

  鐘靜想了一會,又道:「傳說在西藏昆侖山脈那裡,有座庫庫什裡山,高有九千仞以上,山上有棟廟宇,說那廟宇在古時是有名的聖廟,全廟由佛像到屋柱,全部都是由黃金建造,傳說很逼真,但誰也沒上去過,也沒有人敢上去,因為那山上終年積雪高堆,是西藏可怕的冰川地區,到了那裡,常會陷足雪中,被活活埋死。

  「數年前西藏來了兩位天竺僧人,聲言要找到那座聖廟,大概其中之一便是聾啞虎僧,他約你四年後相見,不知是否約你在那裡相見?」

  阮偉搖頭道:「沒有約定那裡,想是那位老前輩在庫庫什裡山等我,小侄這就要到那裡找找看。」

  鐘靜道:「賢侄武功高超,自不會怕冰川雪堆,但這裡距離昆侖山脈有千里之遙,路途艱險困難,很不容易走到。」

  阮偉問:「可知有商隊通過那裡?」

  鐘靜道:「有是有,但很少有商隊過藏至昆侖山脈至新疆,寧可從青海繞道。」

  阮偉道:「大叔,小侄這就告辭了。」

  阮偉與溫義告別鐘靜後,費了幾天的工夫,才問到一個梨牛商隊,為了爭取時間,不惜冒險抄個捷徑,直入新疆,他倆參加商隊,第三日便開拔。

  沿途氣候十分寒冷,晝夜的氣溫,相差甚大,常常會刮起狂風來。

  風光倒也不錯,高原上的居民不似拉薩的居民,拉薩那邊因地勢的關係可以從事農耕,居處固定,便以石建築樓房,名曰石碉,人居樓上。

  但高原上,是以山牧為生,時常移動,概用賬房,那賬房不似蒙古包,它們都是依靠絕壁,支以掛梁,成四方形,上覆犁牛毛織成的毛毯,更用犁牛糞堆成低垣,以禦寒風。

  有時一天可看到很多的四方賬房,養著大群的綿羊和犁牛,但也有時一天看不到一個。

  行了八天后,已經連著兩天沒看到人跡了,這天氣候低沉,大家都感到呼吸不大舒適。

  幾個老走此道的犁牛商,神色非常惶恐,仿佛有什麼禍事來臨似的。

  帶隊的老商只叫大家好生管著牲口,也未說出原因,阮偉與溫義藝高膽大,看不出什麼異樣,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一到下午,霍然天邊轟隆一響,雷電閃閃,阮偉以為要下大雪,才會雷電交加。

  哪知打了半天雷,一點也沒下,帶隊的老商人吩咐大家趕緊躲起來。

  一時商人紛亂起來,阮偉正在查問原因,西邊「呼呼」大響,頓時滿天雪花亂飛,五指不辨。

  那雪花不是天上下的,竟是高處上的積雪,被大風吹成雪片,飛揚而起。

  阮偉只覺站不穩腿,風大得嚇人,響聲震耳欲聾,他看不見前面,只有大聲呼喊:「義弟!義弟!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他的內功雖然精湛,但這大風中呼聲一出,便被吹散,半晌都不見溫義的回音。

  阮偉急得不顧自己,在這大風中走來走去,喊道:「義弟……義弟……義弟……」

  霍然,一大片雪花蓋來,阮偉站不住腳,竟被那雪花捲去,一時失去了知覺……

  ▼第十九章 妾似朝陽又照君

  阮偉被雪花捲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到他緩緩醒來時,天色已暗。

  他一睜開眼,便呼叫:「義弟……義弟……」

  這時,他不知自己處身在帳篷內,以為還是在曠野無人的大沙漠上。

  帳篷內只有一支牛油燭發出微弱光亮,燭光搖擺不定,照著他陡然坐起的身影,搖搖晃晃,有如鬼魅。

  霍然,「呱」的一聲兒啼,原來阮偉這一聲呼叫,竟把同一間賬房內的嬰兒吵醒了。

  這間帳篷有數丈來寬,在中間隔著一塊布幕,分成兩邊,布幕掀開,一位窈窕女子慌忙的走進來。

  阮偉被那大風驚嚇過度,呆著的神智尚未清醒過來。

  一位中年婦人的聲音在哄著嬰兒,兒啼聲漸漸小了下去。

  窈窕女子溫柔的走到阮偉身邊,輕輕地扶他躺下,替他蓋好厚毛毯,十指纖巧地按在他「太陽穴」上,慢慢揉著,想使他重新入睡。

  阮偉睜著大眼,怔怔的望著那窈窕女子。

  窈窕女子輕聲道:「你認識我嗎?你還認識我嗎?」

  阮偉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看著,直到看得累了才徐徐閉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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