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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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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靈風端坐不動,目光痴痴迷迷,面上似笑非笑,她畢竟也姓姬,竟似真的已在等死,竟似也在享受著死亡來臨的滋味。 俞佩玉卻坐不住了,他還存著萬一的希望,希望能逃出去,但這「死屋」實在是座墳墓。 世上那有人能從墳墓中走出去。 突見謝天璧抬起頭來,指著面前姬苦情的屍身,咯咯笑道:「你們來瞧,這奇怪不奇怪,死人竟也在流汗了……死人竟也在流汗了。」瘋狂的笑聲響徹石屋,空洞的石屋也傳來回聲。 「死人在流汗了!死人在流汗了……」 俞佩玉暗暗嘆息,這天南最大劍派的掌門人,臨死前竟真的變成了瘋子——死人,又怎會流汗? 他嘆息著走了過去,忍不住也瞧了瞧姬苦情的臉。 只見那張冷漠、陰森、詭秘、可憐的死人臉上,竟真的赫然沁出了一粒粒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這死人竟真的流汗了。 俞佩玉這半個月來,已不知遇見了多少奇詭可怕的事,但卻再也沒有一件事比死人流汗,更奇怪更可怕的了。 他眼睜睜瞧著一粒粒汗珠自這死人的臉上流下,只覺手足俱已麻木,實在也快被嚇瘋。 姬靈風目光轉過,駭然狂呼顫聲道:「他……他竟真的在流汗……竟真的在流汗。」 謝天璧咯咯笑道:「莫非這死人也在害怕了?」 但死人又怎會害怕?死人又怎會流汗?世上有誰能相信這種不可思議的事?世上又有誰能解釋這秘密? 石室中越來越熱,那死人的臉上汗也越來越多。 俞佩玉突然跳了起來,大呼道:「蠟像……這死人也是個蠟像。」 姬靈風道:「我明明親眼看見他走進來的,又怎會是蠟像?」 俞佩玉撲過去,伸手在那「死人」頭上一扭,這「死人」的頭立刻就塌了下去,竟果然是具蠟像。 在這陰森森的光芒中,這許多真的死屍間,在這充滿了種種可怕傳說的「死屋」裏,自然誰也不會瞧出,死人中竟有一個蠟像。 *** 俞佩玉抹了抹汗,人似已虛脫。 姬靈風卻更是大駭,狂吼道:「這不是蠟像,絕不是蠟像,我親眼瞧見姬苦情走進來的。」 這若是蠟像,姬苦情的人又到哪裏去了? 俞佩玉苦笑道:「他進來後,也許又走了。」 姬靈風道:「他也許並未真的服下那毒藥,他也許是在裝死。但他一走進來後,門便在外面鎖起,他根本走不出去!」 她顫聲接道:「他既走不出去,便必死在這裏,他既然死在這裏,又怎會變作蠟像的?」 俞佩玉目中突然閃出了光,大聲道:「這死屋中必定另有出路,姬苦情就是從這條路走出去的,他既能走出去,咱們必定也能走出去。」 一念至此,他精神大振,也不管四面石壁都已被燒得發燙,當下立刻四下查探了起來。 出身「先天無極」門下的人,對消息機關之學都不陌生,但俞佩玉直將這兩間石室都找遍,還是找不著那秘密的出口。 這時他身上衣服濕了又乾,眼睛已被烤得發紅,嘴唇也已被烤得裂開,喘息著站在那裏不住喃喃問道:「那出路會在哪裏?……姬苦情為了裝死騙人,自然早已準備好出路,我若是他,會將出口留在哪裏?」 姬靈風道:「據我所知,這『死屋』中絕不會另有出路的。」 俞佩玉道:「一定有的,否則姬苦情又怎會走得出去?」 姬靈風默然半晌,道:「這難道不可能是外面有人開門放他走的麼?」 俞佩玉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全身肌肉一陣顫動,終於整個人都怔在那裏,再也動不得了。 不錯,這自然可能是別人開門將姬苦情放走的。 姬苦情這樣人,雖然不可能將這種秘密讓另一人知道,但以此刻的事實而論,卻唯有這一個解釋合理。 何況,姬苦情令那人開了門後,也可能立刻將那人殺死,這樣他的秘密豈非也一樣不會洩漏了麼。 想到這裏,俞佩玉終於已完全絕望。 突聽謝天璧又道:「你們瞧,奇怪不奇怪,這死人已不見了,完全不見了!」 俞佩玉忍不住過去瞧了瞧,只見那蠟像已完全熔化,但融在地上的蠟,卻並不多。 那些熔化了的蠟又到何處去了? 俞佩玉心念又一閃,一步走到那石椅旁,仔細瞧了瞧,大喜道:「我並沒有猜錯,這死屋的確是另有出路的,那出口就藏在蠟像的下面,就在這張石椅上。」 原來石椅上有個小洞,熔化的蠟,便自這小洞中流了出去,但這洞小得最多只能插入兩手指,人又怎能鑽出去。 姬靈風冷笑道:「我瞧你還是安心等死吧,這石椅下若是出口,姬苦情走了後,這蠟像又怎會坐到石椅上,難道蠟像自己會坐上去麼?」 俞佩玉目光閃動道:「姬苦情正是利用此點,教人縱然發現蠟像的秘密,卻再也想不到那出路會在蠟像下。」 姬靈風道:「無論如何,若沒有人搬它,這蠟像是絕不會自己坐上椅子的,這件事你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 俞佩玉道:「這小洞卻可解釋。」 姬靈風道:「小洞?」 俞佩玉道:「姬苦情鑄這蠟像時,便將一條繩子凝固在蠟像的屁股下,然後他再將這繩子穿入這小洞,他走下地道,蓋起石板後,便在下面拉動繩子,這蠟像也就被他拉到石椅上坐下來了。」 姬靈風失聲道:「呀,不錯,這法子果然巧妙。」 俞佩玉嘆道:「姬苦情思慮之周密,計劃之巧妙,委實是人們難及,只是他千算萬算,卻終是算不出這『死屋』竟會被火烤,這蠟像竟會熔化,他自然更做夢也不會想到,這無足輕重的一個小洞,竟會洩漏了他整個秘密。」 姬靈風默然半晌,長嘆道:「你的確比想像中聰明得多,聰明得太多了。」 蠟人坐下的石板,果然是可以移動的,石板移開下面果然有條黝黑的地道,俞佩玉長長吐了口氣,道:「這死屋中終是有活人走出去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姬靈風這時也不說話了,隨著走了下去。 俞佩玉扶著謝天璧,試探著一步步往前走,地道長而曲折,自然也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們終於逃了出去,但又有誰敢說這地道的出口是安全之地?這地道說不定又是通往姬夫人的臥室中去的。 俞佩玉剛想到這裏,前面竟已有燈光傳來,燈光雖然微弱,但在如此黑暗中,卻顯得分外強烈。 有燈光的地方必定有人! 俞佩玉放開謝天璧展動身形,撲了過去,無論是誰在那裏,他都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將之擊倒。 誰知有燈光的地方竟沒有人,只有一盞孤燈,放在地上,微弱的火光熒熒跳動,似乎已將熄滅了。 俞佩玉赫然發現這盞燈,竟是方才自己帶來的。 他方才被姬夫人拖進去時,便將這盞燈留在地上,忘記吹熄,而這裏也正是通向姬夫人臥室的入口。 原來姬夫人的臥室、蒲團上的紙閣,以及那神秘的死屋,這幾處地方竟都有地道相連的。 俞佩玉經歷了無數兇險,出生入死,兜了個大圈子,竟又兜回原來的地方,他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姬靈風走過去,瞧了瞧,也怔住了。 只聽俞佩玉喃喃道:「依我看來這地道除了姬夫人的臥室,以及那紙閣和死屋之外,必定還有第四個出口的。」 姬靈風道:「你說……這裏還另有出口?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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