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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謝天璧突然變色,道:「在下等若是不肯答應呢?」

  姬靈風冷森森一笑道:「你莫忘了,我隨時都可要你的命。」

  她往前走了兩步,謝天璧、俞佩玉竟不覺齊地後退了兩步。

  突然間,死屋外一人狂笑道:「臭丫頭,你自己都活不長了,還想要人家的命。」

  淒厲的笑聲中,帶著種令人悚然的瘋狂之意。

  俞佩玉也不知是驚是喜,失聲道:「姬葬花。」

  這三個字還未說完,姬靈風已直掠出去。

  俞佩玉隨著奔出,只見那沉重的石門已關閉,姬靈風剛掠到門前,外面「喀」的一聲,已上了鎖。

  姬葬花在門外狂笑道:「臭丫頭,你以為沒有人敢到這裏,是麼?你以為沒有人會瞧出你的秘密是麼?你一時大意,終於要了你的命了。」

  姬靈風冷漠的面容,已惶然失色,竟駭得呆在那裏,只因她知道這石門外面落鎖,就誰也無法從裏面走出去了。

  姬葬花得意笑道:「你本該知道,這死屋中是從來沒有一個活人走出來的?你為何還要進去?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我故意將開鎖的秘密告訴你,正是等著你有一日忍不住走進去,臭丫頭,你自以為聰明,還是上了老子的當了。」

  瘋狂的笑聲,漸去漸遠,終於再也聽不見。

  姬靈風木立在那裏,眼淚突然流下面頰,她悲痛的也許並非性命,而是那一番雄心壯志,已毀於剎那之間。

  俞佩玉、謝天璧也不覺駭得呆了。

  只見姬靈風失魂落魄地木立了許多,緩緩轉身,走到那空著的石椅上坐了下來,目光茫然四轉,突然瘋狂的笑道:「我死了總算也不寂寞,還有這許多人陪著我。」

  謝天璧駭然追入,道:「姑娘難道……難道已要等死了麼?」

  姬靈風道:「等著死亡慢慢來臨,這滋味想必也有趣得很。」

  謝天璧道:「但……但姑娘為何不設法出去?」

  姬靈風嘶聲笑道:「出去?被鎖在這死屋中,你還想出去?」

  謝天璧道:「這……這屋子難道真的從無活人進來?」

  姬靈風道:「有的,有活人進來,卻無活人出去。」

  俞佩玉突然插口道:「將這些死屍抬進來的人,難道也沒有活著出去?」

  姬靈風冷森森一笑道:「沒有人抬死屍進來。」

  謝天璧駭然道:「沒有人抬死屍進來,這些死屍難道是自己走進來的?」

  姬靈風一字字道:「正是自己走進來的。」

  謝天璧瞧了端在四周的死屍一眼,那些死屍也似在冷冷地瞧著他,他全身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顫,顫聲道:「姑……姑娘莫非是在說笑。」

  姬靈風道:「此時此刻,我還會和你說笑?」

  謝天璧滿頭冷汗道:「但……但世上哪有自己會走的死屍?」

  姬靈風道:「只因這些死屍還未坐到這張椅子上之前,還是活生生的人,但坐到這張椅子上後,就變成了死屍。」

  謝天璧汗毛直豎道:「為什麼……為什麼?」

  姬靈風詭秘的一笑道:「這就是姬家的秘密。」

  謝天璧道:「到了這時,姑娘難道還不肯說?」

  姬靈風目光茫然直視著前面,緩緩道:「姬家的人,血裏都有一種瘋狂的、自我毀滅根性,說不定在什麼時候突然發作起來,那時他不但要毀滅別人,更要毀滅自己。」

  她語聲頓了頓,一字字緩緩地接道:「自姬家的遠祖開始,到姬苦情為止,沒有一個人不是自殺死的。」

  謝天璧道:「他們若是活著走進來,再坐在這石椅上自殺而死,屍身又怎會至今還未腐爛?這些屍體顯然都所以藥物煉治過的,人若死了,難道還會用藥物,煉治自己的屍體麼?」說到後來,他牙齒打戰,連自己都害怕起來。

  姬靈風道:「這只因他為他們自己想死的時候,便開始服食一種以數十種毒物混合煉成的毒藥,這數十種毒物互相克制,使藥性發作得很慢,但卻使他們的肌肉,逐漸僵硬,等到他們直剩下兩條腿可以走路了,他們便自己走進這死屋,坐在石椅上,等著死神降臨,等到全身完全僵硬。」

  她陰惻惻笑道:「他們竟都將這一段等死的時候,認為是平生最靈妙的時候,他們眼瞧著自己的手足四肢逐漸僵硬,眼瞧著『死亡』慢慢在他們身上蔓延,便認為是平生最高的享受,甚至比眼瞧著別人在他們面前痛苦而死還要愉快得多,這只因別人的死,他們瞧得多了,唯有自己瞧著自己死,才能給他們一種新奇的刺激。」

  在這陰森恐怖的死屋裏,她將這種奇詭之極、可怕之極、不可思議的事娓娓道來,聽的人怎能不為之毛骨悚然。

  俞佩玉失神地瞧著這些屍首,喃喃道:「瘋子……難怪姬夫人要說他們活著是瘋子,死了也是瘋鬼。」

  姬靈風道:「只因他們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已被那種奇異的毒藥所滲透,所以他們的屍體便永遠也不會腐爛。」

  她瞧著謝天璧道:「你如今可明白了麼?他們走來時,雖仍活著,但已無異是死人,那其實已不過是一具活著的屍體。」

  謝天璧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顫聲道:「難怪這死屋從無活人出去,原來他們竟都是自己埋葬自己的。」

  姬靈風冷冷道:「如今我們的情況,也正和他們一樣,只有坐在這裏,等著死亡來臨,如今我們等於自己葬了自己。」

  她瞧著姬苦情的屍身,悠悠接道:「我還記得他自己埋葬的那一天,我們全都在這死屋外相送,他蹣跚地走了進來,突然回頭瞧著我們笑道:『你們表面雖然悲哀,心裏卻必定在笑我是傻子,其實你們連裝都不必裝的,我平生都未像現在這樣愉快過。』」

  謝天璧實在不想聽下去,卻又不得不聽。

  姬靈風接道:「我們大家誰也不敢答話,他又嗤嗤地笑道:『你們以後總也會知道,一個人死了,要比活著快樂得多。』那時他面目已僵硬,雖在笑著,但看去卻全無半分笑容,那模樣委實說不出的可怕,我那時雖已有十來歲,竟也不覺被駭得放聲大哭了起來。」

  她竟以虐待別人為樂,別人越是難受,她越是高興,別人越是不願聽,她越是要說下去,而且說得活靈活現。

  謝天璧聽著她的話,再瞧著面前死屍的臉,越想越是膽寒,竟也突然瘋狂地大笑了起來。

  他笑聲越來越大,竟不能停止。

  俞佩玉駭然道:「前輩,謝前輩,你怎樣了?」

  謝天璧笑聲不停,根本未聽見他的話,俞佩玉趕過去直搖他的身子,只見他笑得面容扭曲,竟已無法停止。

  姬靈風瞧著他冷冷道:「這人已被駭瘋了。」

  俞佩玉咬了咬牙,反手一掌摑在謝天璧臉上,謝天璧笑聲才止,怔了怔,卻又放聲大哭起來。

  姬靈風悠悠道:「瘋了倒也好,至少不必再忍受等死的痛苦了……」

  俞佩玉霍然起身,面對著她,沉聲道:「你雖然救了我一次,但我現在既已等死,便等於將命還給你了,你我從此兩不相欠,你若再刺激他,莫怪我無禮。」

  姬靈風凝目瞧了他半晌,終於扭轉頭不再說話。

  俞佩玉伸手抹了抹汗,突覺屋子裏竟熱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熱,姬靈風也已覺出,失聲道:「火!那瘋子竟在放火烤我們。」

  屋頂旁的小洞裏,果然已有煙火傳了進來。

  姬靈風道:「他竟怕我們死得不夠快,其實我們既已必死,倒不如早些死的好。」

  俞佩玉嘆道:「他為何不想個更痛快些的法子?」

  姬靈風冷笑道:「這你還不明白麼?光用別的法子,就難免損及這些屍體,死人他們從來不願傷害的,而死人也正是不怕火烤的。」

  這時,謝天璧哭笑都已停止,眼睛發怔地瞧著前面,前面正是姬苦情的屍身,他不住喃喃道:「奇怪……奇怪……」

  他一連說了十幾個「奇怪」,也沒有人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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