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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謝天璧道:「那時我的確夢想不到,見到盟主來了,心裏正在歡喜,誰知他們竟一致說我是假冒謝天璧的人。」

  他顫抖著抓住俞佩玉的手,掌心已滿是冷汗,接道:「到那時我才知道被人冤屈的痛苦,我心胸都已似將裂開,怎奈四肢無力,反抗不得,竟被他們押上了大車,趕出了營地。」

  俞佩玉道:「那俞……俞某人可在車上?」

  謝天璧道:「他雖不在車上,卻令手下幾條大漢押著我,顯然是要將我帶到遠處殺死,那時我連普通壯漢都不能抵抗,何況是那惡賊的屬下。」

  俞佩玉嘆道:「如此說來,前輩能逃得性命,想必已是九死一生了。」

  謝天璧道:「若非他們行事太過周密,只怕我也不能活到此刻。」

  俞佩玉奇道:「此話怎講?」

  謝天璧道:「他們若將我胡亂尋個地方殺死,我早已沒命,但他們卻生怕行事不密,又怕毀屍不能滅跡……」

  他慘笑著接道:「要殺我這樣的人,想來也非易事,還得尋個好地方,而殺人的地方,普天之下,自然再好也莫過於殺人莊。」

  俞佩玉長嘆道:「不錯,在這殺人莊裏,殺人當真如斬草一般。」

  他等著謝天璧再說下去,那知謝天璧說到這裏,便住口不語,過了半晌,俞佩玉終於忍不住又道:「瞧前輩負傷頗重,想必是那些惡賊定要前輩受盡折磨而死。」

  謝天璧嘆道:「正是如此。」

  俞佩玉試探著道:「卻不知前輩如何遇救?又如何來到這裏?」

  謝天璧沉吟著道:「這自是機緣巧合,只是……此事還關係著第三者的秘密,未得那人同意,恕我不能告訴你。」

  他不等俞佩玉追問,一笑又道:「卻不知你又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俞佩玉黯然長嘆道:「弟子已……已是個死人,被人埋葬在這裏。」

  謝天璧動容道:「死人?你莫非有些……」

  話未說完,只聽一人冷冷道:「他說的不錯,他確已死過一次,只是此刻又復活了。」

  灰濛濛的光線裏,悠悠出現條人影,那飄飄的白袍,飄飄的黑髮,那仙子般懾人的美麗,妖魔般懾人的雙瞳……在這幽暗的地方,黯淡的光影下,看來更宛如幽靈,令人一眼瞧去連呼吸都幾乎停止。

  這仙子與幽靈的混合,正是姬靈風。

  謝天璧竟也似被這絕世的美麗與絕頂的冷漠所震懾,痴迷了半晌,方自展顏一笑,道:「姑娘莫非在說笑,死了的人,怎能復活?」

  姬靈風悠悠道:「是我令他復活的。」

  她淡淡的語聲中,竟似真有一種能操縱人類生死的魔力,她冰冷的雙瞳裏,竟似真藏蘊著能主宰一切的秘密。

  謝天璧、俞佩玉面面相覷,竟說不出話來。

  只見姬靈風已走到那與地穴中蠟像一般模樣的老人屍座前,盈盈拜了下去,拜了三拜,突然道:「這石墓中俱是姬家的祖先,你們必定在奇怪我為何獨獨參拜他一人是麼,告訴你,這只因他曾救了我,正如我救了你們。」

  俞佩玉,謝天璧更不知該如何回答。

  姬靈風已霍然站起,轉身逼視著謝天璧,道:「你奄奄一息,眼見已將遭毒手,是我使得他們以為你已死,再將他們引開,將你救來這裏的,是麼?」

  謝天璧道:「姑娘大恩,在下永銘在心。」

  姬靈風冷笑道:「你堂堂一大劍派的掌門人,卻被個無名的女子救了性命,心裏總覺得有些丟人,所以方才別人問你,你也不說,是麼?」

  謝天璧苦笑道:「姑娘錯怪在下了,在下只是……」

  姬靈風冷冷截道:「我氣量素來狹窄,救了別人,就要他永遠記得我的恩惠,否則我一樣可以再令他死,這一點你也莫要忘記。」

  ▼第六章 生死之謎

  謝天璧聽了姬靈風的話,不由張口結舌,怔在那裏,姬靈風不再理他,卻已轉向俞佩玉,道:「而你,你根本已死了,每個人都親手摸過你的屍體,我卻又令你復活,你口中雖不言,心裏卻定然不信,人死之後,怎能復活?」

  俞佩玉默然半晌終於道:「在下並未懷疑,但此刻已想到,復活的秘密,必定是在那杯酒上。」

  姬靈風冷冷一笑,道:「你看來雖遲鈍,其實倒也不笨,不錯,我給你喝的那杯酒並非夫人的斷腸酒,而是逃情酒。」

  俞佩玉笑道:「酒名逃情,倒也風雅得很。」

  姬靈風道:「這酒據說乃昔日一個絕代才人所製,他被三個女子痴纏了半生,再也無法消受,所以才苦心配製了這種酒,喝下去後,立刻呼吸停頓,四肢冰冷,與死人無異,但二十四個時辰之內,便可還生,他借酒詐死,逃脫了那三個女子的痴纏,自在地過了下半輩子,臨死前還得意地題下了兩句詩,『得酒名逃情,優遊度半生。』所以酒名「逃情」,佳話傳誦至今。」

  俞佩玉嘆道:「想不到昔日名士的風流餘韻,今日竟救了我一命。」

  姬靈風冷冷道:「你莫忘了,救你的並非那逃情酒,而是我。」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之恩在下自然不敢忘記。」

  姬靈風目光逼視著他,突又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救你?」

  俞佩玉怔了怔,訥訥道:「這……這……」

  這樣的問話,原是誰也回答不出的。

  姬靈風道:「你若以為我是因為對你起了愛慕之心,而來救你,那你就錯了,我絕非那種痴情的女子,你也不必自我陶醉。」

  她隨意猜忖別人的心事,也不管是對是錯,也不容別人辯說,俞佩玉紅著臉剛想說話,她已接著道:「我救你正也和救謝天璧一樣,要你記著我的恩惠。」

  俞佩玉自然也怔在那裏,姬靈風接著又道:「你兩人心裏可是在想我施恩圖報,不是個君子。」

  謝天璧道:「在下並無此意。」

  姬靈風冷笑道:「你雖無此意,我卻有此意,我本不是個君子,本就是要施恩圖報,我救了你兩人性命,且問你兩人想如何報答我?」

  謝天璧轉首去瞧俞佩玉,俞佩玉卻也瞧著他,兩人面面相覷,俱是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姬靈風怒道:「你兩人受我大恩,難道不想報答麼?」

  俞佩玉訥訥道:「救命之恩……」

  姬靈風道:「什麼『大恩永生不忘』,什麼『結草銜環以報』……這些不著邊際的空話,我都不要聽,你兩人若想報恩就得說出具體的事實來。」

  她要人報恩,竟比放印子錢的逼債逼得還緊,這樣的人倒也是天下少有,謝天璧怔了半晌唯有苦笑道:「不知姑娘之意,要叫我等怎樣?」

  姬靈風突然轉身面對著那死人的屍體道:「你們可知道他是誰麼?」

  俞佩玉道:「他……他豈非是姬葬花的父親。」

  他不說「你的祖父」,而說「姬葬花的父親」,只因他已瞧出這女子身世必有隱秘,根本不承認是姬家的後人。

  姬靈風道:「不錯,他便是姬苦情,我參拜他,既非因為他是姬葬花的父親,也並非完全因為他曾治癒我的重病,而是因為他的智慧,他曾預言,江湖中必將出現空前未有的混亂,而我便是因為這亂世而生的……」

  她霍然回身,目中像是已燃燒起火焰,大聲接道:「我既為這時代而生,這時代亦必屬於我,是以我要你們聽命於我,助我成事,我救活了你們,我也要你們不惜為我而死。」

  俞佩玉、謝天璧倒真未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少女竟有如此驚人的野心,又不覺都呆住了。

  只見姬靈風向懷中取出個小小的木瓶,道:「這瓶中有兩粒藥,你們吃下去後,醒來時便完全是一個新人,別人再也不會認得你們,我也要你們完全忘記過去,而為我效命,只因你們的性命本是我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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