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流星·蝴蝶·劍 | 上頁 下頁
一四


  老伯沒有動,連手指都沒有動。

  別的人臉上已露出驚怒之色,幾乎每個人都想衝過來。

  用不著他們衝過來,根本用不著。

  一石的劍剛刺出,就跌落在地上。

  他握劍的手臂上已釘滿了暗器,三四十件各式各樣的暗器,只有一點相同之處,那就是它們的速度。

  一石甚至沒有看到這些暗器是從那裡來的,只看到一直站在孫玉伯身後的一個斯斯文文的少年人彷彿抬了抬手。

  暗器忽然間就已刺入了他的手臂。

  他甚至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因為他這條手臂突然間就完全麻木。

  孫劍的人似已變成為怒獅,向一泉撲了過去,就好像不知道一泉的手裡握著劍,不知道劍是可以殺人的。

  他怒氣發作的時候,前面就算有千軍萬馬,他也敢赤拳撲過去。

  一泉從未想到世上竟有這麼樣的人,一驚,手裡的劍已被一隻手抓住。一隻有血有肉的手。

  「格」的,這柄百煉精鋼鑄成的劍,已斷成兩截。

  孫劍的手上也在流血。

  流血他不在乎,只要將對方打倒,他什麼都不在乎!

  連旁邊的一雲,都被嚇呆了,手裡的劍慢了一慢。

  這種人手裡的劍當然不會太慢,就在這剎那間,不知從那裡衝過一人來。誰也沒有看清他長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看到他穿著一身暗灰色的衣服。

  但每個人都聽到他說了一句話:九個字!

  「誰對老伯無禮,誰就死!」

  這九個字並不要很長的時候,但九個字說完,黃山三友就變成了三個死屍,三個人幾乎是在同一剎那間斷氣的。

  就在這人衝過來的那一剎!

  他衝過來的時候,左手的匕首已刺入了一泉的脅下。

  匕首刺入,手立刻鬆開。

  一泉的慘呼還未發出,這隻手已揮拳反擊在一石的臉上。

  他拳頭擊碎一石的鼻子的時候,也就是他右手抓住一雲腰帶的時候。

  一雲大驚揮劍,但劍還未削出,他的人已被掄起,摔下。

  他的頭恰巧摔在一石的頭上。幾乎每個人都聽得見他的頭骨撞碎時發出的聲音,而那種聲音本來只有在地獄中才能聽到的。

  還是沒有人能看到這灰衣人的面目。

  他右手掄起一雲的時候,左手已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他臉上立刻染上了從一石鼻子裡流出來的血。

  其實他根本不必這樣做。大家全已被嚇呆了,那有人還敢看他的臉。

  來到這裡的大多是武林豪傑,殺兩三個人對武林豪傑說來也算不了什麼大事,但大家還是被他嚇呆了。

  殺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殺人的方法——迅速、準確、殘酷。

  從沒有人殺人能如此迅速、準確、殘酷!

  ***

  鐵成鋼帶來的那雙乾癟了的手裡,抓著的是半段杏黃色的劍絛,一塊青藍色的布上,布上還有個黃銅的扣子。

  絲絛正和黃山三友劍上的絲絛一樣,碎布當然也和他們所穿的道袍質料相同。但這些並不重要,他們是不是兇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誰對老伯無禮,誰就得死!」

  這句話誰都不反對,也不會忘記。孟星魂更難忘記。

  ***

  就在黃山三友斷氣的時候,孟星魂離開了老伯的菊花園。

  他已不必再留下去。他所看到和聽到的事,已足夠說明孫玉伯是個怎樣的人

  他殺人的第一步,就是先設法去知道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至於別人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後慢慢才知道,他並不著急。

  現在,距離高大姐給他的期限還有一百一十三天。

  現在他殺人行動的第一步已開始!

  ▼第二章

  孫劍平素是最恨做事不乾脆的人,他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他無論做什麼事,他用的往往都是最直接的法子。老伯要他去找毛威,他就去找毛威,從自己家裡一出來就直到毛威門口。

  他永遠只是一條路,既不用轉彎抹角,更不回頭。

  毛威正坐在大廳和他的智囊及打手喝酒,門丁送來一張名貼——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上,寫著兩個碗大的字:「孫劍。」

  毛威皺了皺眉,道:「這人的名字你們誰聽說過?」

  他的智囊並不孤陋寡聞,立刻回答道:「好像是孫玉伯的兒子。」

  毛威的眉皺得更緊,道:「孫玉伯?是不是那個叫老伯的人。」

  智囊道:「不錯,他喜歡別人叫他老伯。」

  毛威道:「這次他的兒子來找我幹什麼?」

  智囊沉吟道:「聽說老伯很喜歡交朋友,八成是想和大爺您交個朋友。」

  其實他也知道這其中必定還另有原因,只不過他一向只選毛威喜歡聽的話說。

  毛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他進來吧!」

  孫劍用不著別人請,自己已走了進來,因為他不喜歡站在門口等。

  沒有人攔得住他,想攔住他的人都已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毛威霍然長身而起,瞪著他。

  孫劍並沒有奔跑跳躍,但三兩步就走到他面前,誰也無法形容他行動的矯健迅速。

  連毛威心裡都在暗暗吃驚,出聲問道:「閣下姓孫?」

  孫劍點點頭,道:「你就是毛威?」

  毛威也點點頭道:「有何貴幹?」

  孫劍道:「來問你一句話?」

  毛威看了他的智囊和打手一眼,道:「問什麼?」

  孫劍道:「你是不是認得方幼蘋的老婆,是不是和她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毛威的臉色變了。

  他臉色一變,他的保鏢打手就衝了過來,其中有個臉上帶有疤痕的麻子,一步竄了過來就想推孫劍的胸膛。

  孫劍忽然瞪起眼,厲聲道:「你敢!」他發怒的時候全身立刻充滿了一種深不可測,卻又威稜四射的力量,令人望而生畏。麻子的手幾乎立刻縮了回去。

  但把手這碗飯並不是容易吃的,要吃這行飯就得替人拼命,近年來毛威的聲勢日漸龐大,他已很少有為主人賣命的機會。

  近年來他日子也過得很好,實在不想將這個飯碗摔破,咬了咬牙齒,手掌變為拳頭,一拳向孫劍胸膛上擊出。

  孫劍忽然刁住了他手腕,將他手臂反擰,跟著一個肘拳擊出,打在他的脊椎上。

  麻子面容立刻扭曲,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但尖叫聲並沒有將他骨頭折碎的聲音罩住,他倒下去的時候,身子已軟得好像是一灘爛泥。

  孫劍也覺得自己出手太重了些,但他不想在這種人身上多費手腳。

  這是他小時從一個人那裡學來的,做事要想迅速達成目的,就不能選擇手段,最好第一擊就能先嚇被對方的膽。

  和麻子一起衝過來的人,果然沒有一個人再敢出手,飯碗固然重要,但和性命比較起來還是要差得遠一點。

  孫劍再也不看他們一眼,盯著毛威,道:

  「我問你的話,你聽到沒有?」

  毛威的臉已漲紅,脖子青筋暴露,道:

  「這件事與你又有何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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