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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甄定遠略一頷首,道:「隨我來——」

  當先舉步離開花亭,狄一飛及煖兔、烘兔稍事踟躕,亦隨身跟上,一行人繞過曲仄的小徑,走進前院大堂內。

  待得那四名勁裝漢子抬起鐵箱離開,趙子原方欲振身綴上,突見一條黑影自左前方花叢間一閃而出!

  抬著鐵箱的四名大漢猶未弄清是怎麼回事,只覺眼睛一花,一個體態龍鍾的老人笑瞇瞇站在面前。

  那老人笑道:「四位難道不認得老夫麼?」

  右首一名漢子怔道:「你是何許……何許人?……」

  那老人道:「四位不認識我,我卻認得你們。」

  那四名漢子相互打了個眼色,將肩上扛著的鐵箱放下,四隻手掌宛如毒蛇般伸出,擊向老人的身軀。

  他們四人竟然猝發毒手,欲一舉置老人於死地,老人微微一笑,身子未見如何作勢,竟從四掌交擊中穿了出去。

  老人意頗從容,續道:「你等乃是來自水泊綠屋,這些數以萬計的金銀珠寶也都是從綠屋運出來的吧?真不知綠屋主人為何要資助狄一飛,買通職業劍手去謀刺張首輔……」

  話未說完,那四名大漢露出滿面驚恐之色,身形齊地虎撲而起,鐵掌翻飛,左右齊出。

  暗處的趙子原見那四名大漢身手矯健,掌力萬鈞,此刻居然同時出手來對付老人,實無異蒼鷹搏免,孰料那老人目光一掃,竟在間不容髮之際,戟指劃空點穴,四名大漢發出一聲悶哼,相繼栽倒地上。

  趙子原瞧得心驚不已,暗忖:「這老人不就是鎮上鐵匠舖的店掌櫃麼?我的懷疑沒有錯,他果然是身懷絕世武功,卻是深藏不露,裝成老態龍鍾的模樣,混跡在市賈之間,只不知他如此做是為了什麼?目下為何又突然在此地出現?」

  那掌櫃老頭舉手投足間,解決了四名大漢,隨即將他們拉到花叢間,然後又將兩口鐵箱也藏了起來。

  他自己甫藏好身子,那甄定遠似已聽到聲響,又自前院走了回來,在石亭前頓了頓,喝問道:「是誰?」

  黑暗中沒有應聲,甄定遠四下掃視了一眼,自言自語道:「莫非是我聽錯了不成?……」

  緩緩跨前一步,陡然一個斜身,右掌猛抬,往那店掌櫃藏身的花叢推了過去,一剎間,花葉簌簌作響。

  趙子原暗嘆道:「這頭老狐狸,好靈敏的耳目!好深沉的心思!」

  說時遲,那時快,甄定遠一掌才出,花叢中急風驟響,數十道強勁的暗器風聲,直襲甄定遠。

  一忽裏但見漫天寒星閃爍,數十隻種類不同的暗器在同一時間發出,手法之巧,勁道之強,俱可稱得上江湖獨步,甄定遠功力雖高,心思雖密,卻也冷不防會遭到這樣的暗器奇襲,一掌去勢不免微微一窒,縱身避了開去。

  就在甄定遠閃避暗器的剎那,一條黑影陡然沖天而起,疾逾掣電地躍上牆頭,一掠即逝。

  趙子原眼尖,已經瞧清那掠去的黑影便是那掌櫃老頭,他一手還抓著一口鐵箱,這鐵箱如此沉重,須要四人分抬,他竟兩手抓了兩口,神形還是如此輕靈神速,那等神力,那等輕功,當真令人咋舌。

  甄定遠破口喝道:「不要走!」

  他身子一振,掠上高牆,院外夜色蒼茫,不見人影。

  趙子原瞧得目瞪口呆,心中不斷自問:「那店掌櫃是誰,他到底是誰?」

  直到此刻,狄一飛、煖兔、烘兔才聞聲趕了過來,狄一飛目光一轉,登時了然於胸,說道:「有人混了進來麼?」甄定遠皺眉道:「正是,那人身法好快,老夫居然攔他不住。」

  狄一飛瞠目驚道:「什麼?他是什麼人,居然在甄堡主面前說走就走,就連甄堡主也奈何他不得?……」

  甄定遠仰首沉吟,半晌不語。

  這時煖兔、烘兔自花叢中,將那四個被點中穴道的大漢拖了出來,狄一飛神色又自一變。

  他沉聲道:「這四人既然直挺挺地躺在此地,裝滿珠寶的鐵箱只怕已失去了,是不是那人隨身帶走了?」

  甄定遠點點頭,道:「那人的身分,老夫已經想起來,那些銀子縱然被他帶走一時,卻也不能永遠被他帶走的,老夫自有計較。」

  語聲一頓,復道:「你聽說過香川聖女這個人麼?」狄一飛晶瞳一亮,道:「便是那以美色及財富驚動天下武林的神秘女子麼?咱老狄若連有關聖女的軼故傳聞都沒有聽過,豈非變成井底之蛙了,哈!哈!」

  甄定遠道:「香川聖女傾城美色是天生的,咱們且不去說它,只是她財富珠寶的來源,頗費人猜疑,因為據老夫所知,她以前曾窮困潦倒到甕餐不繼的地步,如何一下便成了暴富?手頭老是有用不完的金銀珠寶?」

  狄一飛道:「關於這個,江湖中人言人殊,有的說她生長在巨富王候之家,有人說她發現某處藏寶的所在……」

  甄定遠搖首道:「所以說傳聞最容易失真,香川聖女財富不源,絕不是這樣的!」

  一旁的煖兔忍不住插口道:「甄堡主的意思是說:那乘隙奪走兩箱珠寶的人,與香川聖女有關麼?」

  甄定遠重重地一頷首,道:「此事牽涉甚廣,再說這些銀兩又是來自水泊綠屋,故此老夫亦不能輕下斷言,反正我總要將它弄個水落石出,現在咱們辦正事去吧——」

  當下四人魚貫離開庭院,走向前院去了。

  半晌過後,趙子原才噓了口氣,自花叢中竄了出來,他一直擔心自己免不了會敗露行藏,若在平時,他隱身近處,果然必瞞不過甄定遠的耳目,但因後者思慮複雜,一時竟疏略了過去。

  趙子原閃躲著身形,足不履地掠至前院,大堂中隱約傳出人語之聲,他一躍而上屋簷,一足倒掛簷角,屏息自窗口望入。

  火光自窗口透了出來,一隻大紅燭臺置於几上,几旁分坐著甄定遠、狄一飛及煖兔、烘兔。狄一飛開口道:「甄堡主要等的人,還沒有到麼?」

  甄定遠道:「稍安毋躁,他會來的。」

  狄一飛道:「你老有此自信?」

  甄定遠道:「你知道這座宅院原來的主人麼?」

  狄一飛道:「這座宅院廢棄已久,它的主人莫非就是全家在翠湖被謝金印所殺害的司馬道元?」甄定遠道:「話雖說對了,但仍未有盡實。」狄一飛詫道:「此言怎講?」

  甄定遠一字一字道:「司馬道元一門十八口,並非全都死去,那一晚在翠湖舟舫,謝金印的手腳做得並不乾淨,他的劍下曾經留下了活口!」

  窗外的趙子原聞言,心子不由震一大震,一時他腦海裏立刻憶起了那傳授他「扶風劍法」,自稱「司馬道元」的白袍人。

  狄一飛滿露不能置信的神色,道:「這——這恐怕不太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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