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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從他凌厲的目光,和陰森的聲音中,隱隱透出一股殺機,梅尚林自察覺到了,竟打從心底森森打了個冷顫。

  那綠衣人又端詳了屍身好一忽,始偏首朝右邊另一個剽悍綠衣漢子道:「揣摸死者模樣,像是中毒而亡,你有何高見?」

  那剽悍漢子道:「中毒就中毒吧,既已死去一人,省得咱們多費一番手腳。」

  言下,足步一勾將屍體踢起,緊接著揮出一掌,「嘭」一響,掌心擊中鍾璧冰冷的胸口,屍體飛出老遠落地。

  林、梅二人目睹對方凌辱死者,怒極大叫道:「你敢——」

  才迸口叫出這兩個字,倏見那剽漢子慘叫一聲往前直衝,「咕咚」倒在道上!

  諸人立即湊過臉去,在日暉瀉照下,可以瞧得出他臉上籠罩著一層死氣,鼻息全無,顯然業已氣絕斃命!

  漸漸那剽悍漢子肌膚泛起一點一點青黑之色,死狀與鍾璧毫無兩樣。

  梅尚林透了一口寒氣,道:「好厲害的毒素!」

  綠衣人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上那具失去生命的軀體,自外表觀去,瞧不出他對同伴的死有何反應變化。

  須臾,他仰起首來向林景邁道:「我們奉命到此取你等性命,還未動手就不明不白先自折損一人,你一定在心底暗暗竊笑吧?」

  林景邁道:「林某哀戚二弟之亡都猶不及,那有心緒顧到此等小節。」那綠衣人冷冷道:「令二弟身死,有你們兩個同門為他悲戚,不知你倆死了,又有誰會來灑淚一哭?」

  口氣甚是冷漠無情,雖只淡淡一言兩語,卻馬上使得周遭氣氛變得緊張陰沉起來——

  林景邁並非未見過世面之輩,那會聽不出其中含意,他尋思一下,便知今日之局絕難善了,當下道:「反正咱等已抱有必死之心,足下儘管動手罷,但在動手之前,林某有一事相詢——」

  那綠衣人道:「你問,不過問完事情之後,縱然得釋心中疑團,也是死路一條,這又有何分別?依我瞧,你還是不問也罷。」

  林景邁道:「問當然要問的,至於死路生路,林某只有順著老天爺的安排去走——」

  他回答得如此磊落,一旁的「司馬道元」不覺暗讚了一聲。

  林景邁復道:「足下可不可以明告,何以欲做此趕盡殺絕的冷酷行為?」

  那綠衣人略一沉吟,道:「適才你們崆峒師弟三人,曾瞧到篷車裏香川聖女的面容……」

  話至中途,他身後一名魁梧漢子突然插嘴道:「時刻無多,咱們盡速將他倆解決便了,何須多費唇舌解釋此事,在此窮泡磨菇?」此言一出,其餘五人登時蠢蠢欲動,個個露出凌厲殺機,舉步朝林景邁及梅尚林環抄迫近。

  林景邁敞聲喝道:「且慢!」

  那魁梧漢子道:「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

  林景邁道:「林某師兄弟不過素仰香川聖女風華絕代,是以才動了一瞻聖女風采之念,而且武林中見過她容貌的大有人在,豈有……」

  魁梧漢子不耐打斷道:「廢話連篇!你可知咱們八人一路遠遠跟隨在香川聖女所坐的篷車後頭,遇有瞧見聖女容貌之人,咱們繼後就將他送上西天極樂,這一路下來,在咱們手底下獲得超生的,少說也有數十人之夥了!」

  語歇,復行邁步逼前,林景邁及梅尚林情知這一戰在所不免,遂相繼解下腰間佩劍,凝神以待。

  那綠衣人右手有意無意當胸舉起,五指搭在左腕之上,掌勢移動間,隱隱罩住梅尚林前胸、雙肋、喉頭十二處穴道。

  梅尚林駭然一呼,在他的經歷中從未有過一個照面就被敵人罩住穴道,何況自己長劍猶未出手。

  雖說是自己一時疏忽大意致為敵所乘,但那綠衣人武功之詭異,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他雙目四轉,竟找不到一絲一毫空隙得以出劍反擊,似乎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霎時他面色由灰而白,呆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林景邁敢情瞧出他情狀有異,低聲問道:「三弟,你怎麼啦?」

  他去不知梅尚林已處於生死一線之間,只要那綠衣人動一動指頭,來不及應付便得暴死當場。

  忽然那許久未曾開口的「司馬道元」一晃身,掠到對峙的雙方中間,面對著綠衣人。

  「司馬道元」慢條斯理地道:「老夫曾聞江湖人言,香川聖女非特風華絕代,抑且心地皎潔一如清風霽月,爾等卻緊隨在她後面辣手殺人,豈不有違慈悲本旨?」

  那綠衣人斜睨了他一眼,道:「尊駕既非崆峒派人,便請快快避開,免惹是非。」

  「司馬道元」淡笑道:「老夫一生所惹的是非也太多了,自學劍伊始,便無法擺脫武林中的是非恩怨,又那裏在乎這場麻煩事兒。」

  綠衣人沉聲道:「如此道來,尊駕是要把這蹚渾水攪得更渾了!」

  「司馬道元」默然半晌道:「這樣吧,你先回答老夫一問,如果能令老夫滿意,我就撒手不管,你認為如何?」

  綠衣人身側的魁梧大漢怒叫道:「你是什麼東西?咱們得看著你的臉色行事麼?……」

  話未說完,視線無意觸到「司馬道元」那宛似鷹隼般的凌厲目光,突地無端打了個寒噤,再也說不下去。

  那綠衣人眼珠一轉,道:「也好,咱家答應你了。」

  此言顯得十分低聲下氣,他左右六個同伴立刻露出訝然之容,猜不出綠衣人緣何示弱於對方以至於斯?

  「司馬道元」一字一語道:「你等八人可是水泊綠屋所派遣出來的爪牙?」

  那「爪牙」稱呼甚不中聽,但他所強調的乃是句中的「水泊綠屋」四字,所以尚不致導致強烈的反應。

  綠衣人神色一變,旋即恢復正常,道:「此話問得可笑之極,咱們與水泊綠屋連半天雲也沾不到一點邊,尊駕憑什麼捕風捉影,硬指……」「司馬道元」打斷道:「然則你也知道水泊綠屋這個地方了?」

  他言詞犀利,使人連琢磨考慮的餘地都沒有,綠衣人頓時露出凜惕之意,愣了一愣始道:「我說過我知道麼?」

  「司馬道元」冷冷道:「你支吾其詞,答覆得並不好,看來這樁事老夫不能袖手不管了。」

  綠衣人道:「你待如何管法?」「司馬道元」道:「簡單得很,只要有老夫在,崆峒二劍便不許讓爾等隨便給宰了!」

  綠衣人勃然怒道:「你若嫌命長,就試著管一管看吧!」

  「司馬道元」但笑不語,似乎未將綠衣人恫嚇之詞放在心上。

  林景邁輕咳一聲道:「足下盛意可感,今日之事林某師兄弟二人已足夠打理,想不致於如足下所說,讓人隨便就給宰了,足下請自走……」

  「司馬道元」擺擺手,阻止林景邁續說下去。

  他轉朝綠衣人道:「方才老夫冷眼旁觀,見你一舉手之間,立刻施用『九轉拂穴』手法,遙罩敵手大穴,迫使對方不及還手,功力之高足可躋入一等高手之林而毫無遜色,像你這等人物尚且為人所用,老夫很為你可惜。」

  綠衣人一哂道:「你若寒了老子,那就夾著尾巴……」

  下面「滾蛋」二字猶未出口,陡然眼前一亮,一道寒森森的白光飛起,「司馬道元」劍子已自出匣——

  綠衣人道:「準備動劍了麼?」「司馬道元」手指輕輕撫弄著劍身,道:「老夫封劍二十年,豈能在一些魍魎蟊賊身上破誓了。」

  綠衣人道:「但是你分明已亮出劍子,猶說封劍……」

  「司馬道元」截口道:「所謂封劍,便是誓言能能劍子殺人的意思,老夫雖然亮出長劍,並沒有打算在劍身塗上你們七人的鮮血。」

  綠衣人一怔,旋會意道:「然則你憑一支劍子,就想將咱們嚇走?」

  「司馬道元」冷冷道:「你以為老夫辦不到麼?」

  綠衣人突地仰天暴笑起來,回首向其餘六人道:「你們都聽到了沒有?這位大劍客不敢真槍實刀動手,僅憑一支劍子擺在手上做做幌子,便想將咱們唬走?哈哈,天下可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

  他笑得前俯後仰,險些連眼淚鼻涕都笑了出來。

  那魁梧漢子嗤之以鼻,道:「如果咱們一遇上敵人亮出長劍,就嚇得拍馬走路,那咱哥兒還能在江湖上混麼?……」

  另一名大漢道:「這人也許是發狂病了,說不定還是個失心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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