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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他呆立良久,始終摸不著任何頭緒,只有輕輕搖了搖頭,舉步繼續前行。

  陽日逐漸高升,照在地面上一片炎熱,趙子原走過山坡,一絲微風吹過,隱隱飄來拳腳對拆之聲,他默默自語道:「似乎有人在動手過招,不知會不會是謝金章在此又遇到了仇敵?」

  沿著山坡下行,前面出現了兩條叉路,趙子原正自趑趄彷徨,一道細微的人語聲就在這時傳入他的耳際:「姓曹的,你還死心麼?這茅屋前後都有老夫徒兒守住,你打老夫不過便想溜之乎也,那是辦不到的!」另一道低沉的聲音道:「如此道來,閣下是纏定曹某了?」

  先時那道魯濁的聲音道:「咱們不必多說廢話浪費時間,姓曹的你放光棍些,將那物件交出,老夫倒可網開一面讓你過去,否則……嘿!嘿!後果如何你必然明白得很……」

  聲音由左邊小道傳飄過來,趙子原縱身一躍,一口氣奔出四、五丈,隱約的語聲逐漸變得清晰了:「到底你交是不交?」那低沉的聲音道:「閣下說的什麼物件?」

  那魯濁的聲音道:「少在老夫面前來這一套,趙飛星臨死前曾交與你一本黃綾皮的小冊子,你道老夫不曉麼?」那低沉的聲音道:「閣下的消息倒是靈通。」

  那魯濁的聲音道:「姓曹的,你身中老夫朱砂血掌五記之多,性命已在旦夕,今日你若不交出黃綾小冊,可就不大妙了。」

  另一道沙啞的聲音插道:「此人拗強得很,師父何必對牛彈琴,一掌將他解決得了。」

  趙子原心念一動,暗叫道:「其中有一個姓曹,不要是數日前去過古堡欲打救老魏的曹士沅,我得盡快趕上前瞧個究竟。」

  他不再怠慢,縱身往發聲之處飛躍過去,朦朧已可聽到叱吒開氣之聲,雙方似乎又動起手來了。

  驟然一道淒厲的慘呼聲起,趙子原心子一緊,振臂如飛鳥一般,虎地繞了一個大彎,於是他瞧見左前方座落著一幢破落的茅屋,遠遠望去,殘牆剝落,屋頂欲塌未塌,十足是座荒敗壞的草房。來到近前,四周反而寂靜了下來,趙子原忽然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似乎那破落的茅屋與周遭的闃寂相襯之下,透著一股令人心寒的氣氛!

  茅屋木門緊閉,趙子原運足中氣喊道:「屋內有人麼?」

  他接連喊了三聲,屋內卻是無動靜,剛才他聽到的拳腳聲和語聲就在瞬息間隱沒無聞!

  趙子原無端覺得一陣寒意自脊背升起,迅速襲遍全身,他躊躇了一忽,暗暗下了決定:「好歹我也得入內一看。」

  一揚掌,木門呀然開啟,趙子原閃身而過,裏頭黑壓壓地,他雙掌運蓄內力摸索前行。房門外一線陽光自縫隙射了進來,迷濛中見到屋內蛛網四結,地上積滿灰塵,分明是久無人居。

  趙子原運目四盼,見茅屋中央擺置著一張蝕斑蛀累的方案,案下斜躺一個老年儒生——不是曹士沅是誰!趙子原輕叫道:「曹前輩,是你麼?」

  曹士沅依舊一動不動地靠桌躺著,趙子原暗自納罕,心道莫非曹前輩已經死去了,否則怎不見回應?

  趙於原仔細端詳了曹士沅許久,見他神情安詳,並無任何暴斃的徵候,再一摸他心口早已停止跳動,顯然氣絕多時,趙子原從未睹過如此平靜斃命的人,就與昏睡而死一般無二,怎不驚奇萬分!

  當下但覺胸臆湧起難受的感覺,在太昭堡裏,他與顧遷武曾合力引開甄定遠,救了曹士沅一命,不想他仍未能逃過大劫,被害於此,那下毒手之人能殺人於無形之間,手段也是夠恐怖了!

  他默默自問:「什麼人將曹前輩殺死在此?未知他退走了沒有……」

  忖猶未罷,茅屋外亮起沉重的足步聲,細聽之下足音又不止一道,趙子原本已緊張的神經立刻更加抽緊起來——

  他心念電轉,暗想:「莫非是殺害曹士沅前輩的兇手去後復返?我不如尋個隱蔽之處,暗地裏窺看一下。」

  遂瀏目打量四遭,發現右側角土牆後一塊布幔隔著視線,藏身於後極不易為人察覺,但他又慮到此處雖是隱秘,但人同此心,來者亦未始不會想到這點,於是迅速作了個抉擇。

  他急急躲到距離布幔數尺黑色木櫃後邊,方自藏好身子,「吱呀」一響,木門業經為人推了開來!

  趙子原坐在暗處屏息靜待,不敢即時探頭出去偷窺,只聽得門響過後,兩道重輕不一的步子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師父,我記得異常清楚,方才臨走時我確曾順手將房門闔上。現在卻被推開了一縫,分明有人來過這裏……」

  另一個魯濁的嗓子道:「朝星你再想想看,沒有記錯麼?」

  那「朝星」道:「錯不了。」

  那魯濁的嗓子自言自語道:「姓曹的屍體未被移動,來人只怕還滯留在屋內……」

  趙子原忍不住,悄悄伸出了頭向外望去,藉著迷濛的光線可以瞧見案前並排立著二人,右邊的是個年方及冠的少年,面貌頗為俊秀,但卻帶有幾分狡獪之氣,站在少年身旁的人身著一襲灰衣,雙手縮在袖中,容顏生硬沒有絲毫表情,顯然是帶上了人皮面具!

  灰衣人半轉身,那灰色衣袂翻動間,隱隱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意味,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趙子原忽然想起眼前這神秘灰衣人的身分,心中猛可震一大震——不久之前,他在留香院曾見過此人,而且險些喪命在其掌下,這灰衣人正是武冰歆的父親,留香院的主人!

  霎時他額上冷汗涔涔而落,但見那灰衣人雙目冷電四射,在布幔與木櫃方向移動著,寒聲道:「朋友,你乾脆自己現身,還是要等老夫過去抓你出來?」

  趙子原暗忖道:「這灰衣人好生陰險,木櫃後邊黑壓壓的伸手不見五指,他絕不會發現我藏身於此,但他只一開口便採攻心之策,幸虧我有見及此,若換了旁人怕不要中其計謀,自動現身出去了麼?」

  灰衣人得不到反應,眼色一變,邁步直向木櫃而行,趙子原緊張得一顆心子幾乎要跳出腔口了。

  他暗吸一口真氣,全身戒備,卻見灰衣人走了五六步,突地一頓足步,緩緩回過首去——

  趙子原隱隱感到那灰衣人行動處處透著神秘,不覺暗自納悶,就在同一刻,木門一搖,一條人影閃了進來!

  灰衣人嘿然冷笑道:「你滾進地獄裏去罷!」

  笑聲未歇,一袖猛地揚起,室內捲起一道慘慘陰風,夾雜著古怪的嗚嗚嘯響,那人反應好快,立時閃身向左,灰衣人陰沉沉一笑,身形亦跟著一閃,手勢模糊揮動,原式疾拂而下。

  那人抽身再退,口裏叫道:「別打!是自己人!」

  ▼第十四章 死谷鷹王

  灰衣人聞聲收袖回來,冷冷道:「狄一飛,老夫在此相候已久——」

  趙子原探首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頎長,穿著奇裝異服的中年漢子,端立在門口。

  他心中反覆低念道:「狄一飛?……狄一飛?……這名字可真陌生得緊……」

  趙子原卻不知曉,眼前這個異服漢子狄一飛就在好幾日之前隻身上嵩山少林竊走一把寒月斷劍,被少林達摩院住持覺海大師等窮追至太昭堡前,對掌時,他的掌力之強竟是絲毫不遜於當今少林達摩院首座,如果趙子原得知異族中出了這樣一名身負稀世武功的高手,也許便不會如此坦然了。

  灰衣人武嘯秋復道:「一飛怎地到現在才來?那把寒月斷劍你可曾交與甄定遠了?」

  異服漢子狄一飛點點頭,道:「狄某好不容易潛入少林寺內殿竊走斷劍,然後一路直奔太昭堡,將劍子交給甄老頭,目下姓甄的已收羅有了金日及寒月兩隻斷劍……」

  武嘯秋「嗯」一聲道:「還有一隻繁星劍呢?」

  狄一飛道:「甄定遠查出繁星斷劍就寄存在武當山,要我設法再去竊取出來……」

  武嘯秋道:「很好,你便依照他的吩咐去做——饒是姓甄的如何狡獪,也不免要墜入老夫預置的圈套裏!」狄一飛低聲道:「武院主,狄某這場戲演得還可以吧?」武嘯秋頷首道:「總算還過得去,那姓甄的生性多疑,你繼續佯混可不能露出破綻,致被他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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