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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狄一飛道:「這個你大可放心,甄老頭臨別前又要我上武當竊取繁星斷劍,足見他全然不疑有它。」

  說到此地,似乎忍不住心中得意之情,笑道:「可笑甄定遠聰明一世,卻被你姓武的玩弄於手掌之上——」

  武嘯秋沉聲道:「只怕不見得如此順利。」狄一飛詫道:「怎麼?」

  武嘯秋道:「姓甄的並非易於受騙之輩,咱們至多只能在一段時間內引他走上歧路,時日一久,難保不被他察覺。再說——」

  語聲微頓,續道:「再說日前老夫設下一計,故意命小女冰歆指派一名姓趙少年潛入太昭堡,竊取金日斷劍……」

  藏身木箱後面竊聽的趙子原一震,但他來不及有所深思,只聽狄一飛驚「啊」一聲,道:「你,你這樣做又有什麼用意?」武嘯秋道:「老夫這一著其實是聲東擊西之計,教姓甄的誤以為老夫對那斷劍也有覷窺之心,其實——嘿嘿,老夫真正的用意,你自然可以猜度得出來。」

  狄一飛尋思一下,恍然若有所悟,撫掌道:「原來如此,此計果然高明。」

  武嘯秋搖首道:「高明固然高明,但前夜小女冰歆進入古堡去指示趙姓小子行事機宜,卻被姓甄的發覺,後來雖能安然遲出,但難保他不因此而生了戒心……」

  話猶未完,驀地屈指一彈,一股勁風掠過狄一飛身側,直向半掩半開的木門當口襲去!

  他口中喝道:「既來之何不入屋?」

  但見木門一搖,一條窈窕桃色人影一閃而入,那人拂袖一揮,頓時將對方的彈勁卸去。

  武嘯秋並沒有乘機追擊,冷冷道:「五花洞的桃花娘子幾時也養成鬼鬼祟祟的行蹤?」

  那人果然便是方才曾在大荔鎮露過面的桃花娘子,只見她那芙蓉般的臉龐上此仍是笑意盎然,嬌聲道:「武大官人你現在是發跡了,但奉勸說話最好還是留點餘地,否則扯破顏面大家都不好看。」

  武嘯秋眼色微變,道:「你說發跡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桃花娘子面上笑意不減,道:「什麼意思咱們心照不宣,難道還要我作個補充說明不成?」

  武嘯秋陰聲道:「少在老夫面前來這一套,別人懼怕五花洞的五花圖,輕易不敢招惹你們五位娘子,老夫可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桃花娘子淡淡道:「所以說武大官人現在是發跡了嘛,自從謝金印死後,閣下和甄定遠兩人已被目為武林中的二大擎天巨擘,身價遠非往昔可比,當然不會將咱們五位姊妹放在眼裏啦。」

  她言詞尖刻,武嘯秋眼色一陰,似乎就要發作,此際桃花娘子轉目一瞥,便已瞧見案前躺著的曹士沅屍身,她柳眉微蹙,道:「這人可是你殺的?」

  武嘯秋道:「是又怎樣?」

  桃花娘子端詳了屍身一忽,道:「死者像是前太昭堡堡主趙飛星倚為左右臂的心腹曹士沅,奇了,姓曹的什麼時候與閣下結上樑子?」

  武嘯秋不答,半晌沉聲道:「若有誰要多管這樁閒事,那麼他是自尋死路!」

  桃花娘子裝模作樣地吐了吐舌頭,道:「武大官人的閒事誰敢多管?我桃花娘子豈會不自量力一至於斯。」

  武嘯秋道:「然則你無巧不巧於此時撞到此地,若非沖著老夫而來又為了什麼?」

  桃花娘子想了想,道:「說來你也不會想,我在大荔鎮為追躡一個不知名的少年,一直追到這裏……」

  武嘯秋詫然道:「不知名的少年?」

  桃花娘子道:「我適才在鎮上酒樓見過那少年一面,只知道他姓趙,身著一襲粗布衣衫……」

  武嘯秋愣了一愣,喃喃道:「莫不是那小子……」

  趙子原在暗地裏聽到這番話,心子猛地吃一大驚,暗忖那桃花娘子口中所提到的少年,分明便是指自己而言,卻不審她追躡自己的用意何在?

  爾來趙子原因為吃盡武冰歆的苦頭,是以乍聽到又有女人尋找自己,料度不外乎又有麻煩加身,私心不禁惴惴然。

  桃花娘子注意到武嘯秋那微微發愣的神態,正感惑然不解,只見武嘯秋眼色陰晴不定,道:「桃花娘子,你要找那趙姓小子作甚?」

  桃花娘子道:「這個卻不用告訴你,聽口氣似乎你還認識那少年?」

  武嘯秋冷哼一聲,沒有答話。桃花娘子道:「不說就作罷論,告辭了——」

  她轉身款款行至門口,一足方踏出門檻,忽然又回頭道:「有一件事還未請教武大官人。」

  武嘯秋道:「問吧。」

  桃花娘子壓低嗓子道:「謝金印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武嘯秋身子一震,似乎未料對方會有此一問,一時答不上話來,但他旋即恢復冷靜,道:「這話從何說起?」桃花娘子道:「聽說二十年前,你和甄定遠兩人受水泊綠屋主人之僱,埋伏在翠湖附近,襲殺甫作案欲歸的謝金印,就在同一夜,翠湖畫舫上又發生了司馬道元一門十八口的命案,似乎是謝金印的傑作,那幕後的買僱者,不用說也是水泊綠屋的神秘主人。」

  武嘯秋默然不語,桃花娘子復道:「鳥盡弓藏,我固當烹,水泊綠屋主人這一著是夠狠的了。」

  武嘯秋道:「憑什麼你敢如此肯定?」桃花娘子道:「江湖上人言鑿鑿,自沒有空穴來風之理,姓武的你想抵賴?」

  武嘯秋陰笑道:「老夫何嘗想抵賴什麼?沒錯,姓謝的是死在老夫及甄老頭之手,他一生作孽多端,殺人如麻,嘿嘿,老夫此舉完全是為天下蒼生著想!……」

  桃花娘子冷哼一聲,道:「好一個為天下蒼生著想!」

  一直默立旁側,不曾開口的異服漢子狄一飛忽然插言道:「武院主,近日你可曾聽到武林中流傳的一道風聲?」

  武嘯秋道:「可是與姓謝的有關?」

  狄一飛重重點一點頭,道:「武林中傳言紛紛,說是謝金印沒有死,其實他還活在人世上!」

  武嘯秋一怔,旋暴笑道:「無稽之極!狄一飛你也相信這等無稽的話麼?姓謝的身中老夫寒砧摧木掌五記之多,再加上甄老兒焚心七劍,嘿嘿,只怕大羅神仙也不能保住這條性命了……」

  言猶未盡,陡聞「颼」地一聲怪響亮起,那桃花娘子玉臂疾舒,竟突然朝武嘯秋直拍了過來。

  這下變生倉促,那武嘯秋不料桃花娘子會突然動手,而且連個招呼也不先打,只一錯愕間,對方一掌已然印至自己胸前不及五寸之處。

  武嘯秋乃是何等武學大家,他身處危境,卻是不見一絲慌亂,就在桃花娘子玉臂將及遞實之際,疾地拂抽揮出一式,他這一信手輕揮,看似綿若無物,其勁道之強,卻不啻有如推出了一隻千斤之杵。

  霎時之間,桃花娘子但覺身前如壓泰山,立刻意識到自己絕不能與其硬碰,值此情勢下,她只有一條路好走,那就是閃身避其鋒銳,於是她迅速地收臂回力,對方那千斤之力始出,她身形已驟然左移,輕飄飄地換了一個方位,換勢之疾,足令人為之眩然失色。

  武嘯秋定身冷冷喝道:「你要在老夫面前來這一手,可是枉費力氣了。」

  桃花娘子道:「閣下既有宰掉謝金印的本事,我偏不自量力倒要向你請教請教。」

  武嘯秋陰笑道:「原來你是為了姓謝的而動手,哈哈,這就難怪了,老夫曾聽人言及,年輕時的桃花娘子與謝金印有過一段頗不尋常的交情,後來雖然因故鬧翻……」

  未容他將話說完,桃花娘子已然輕叱一聲,打斷道:「閒話少說,看掌!」

  言終,前跨半步,右手一翻而出。

  同一忽裏又見她足步微錯,左臂抬處,迅疾無倫地朝對方中盤扣去。她這一招兩式,閃電般在同時施出,非特配合得嚴絲密縫,抑且快到極致,教人防不勝防。

  趙子原藏身暗處,只瞧得暗暗不解,忖道:「移時前我才在酒樓上,聽見一眾酒客竊議那桃花娘子曾與謝金印鬧過糾葛,她走上酒樓,明是欲尋謝金章的晦氣,所以謝金章會急急退走,怎地目下她卻為了謝金印之死,不惜和武嘯秋以干戈相見?」但聞武嘯秋沉喝道:「桃花娘子,你是自討苦吃!」

  喝聲中,身子未見作勢,已自移到了五步之外,一雙手掌依舊縮在衣袖之內,未見有出手的表示。

  一旁的異服漢子狄一飛開口道:「武老兒,這臭婆娘夠你打發的了,狄某有要事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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