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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這下禍起蕭牆,蘄艾毒液在空中倏地濺散開來,那速度之疾,幅度之廣,十足令人生畏。

  謝金章一呆之下身子不退反進,雙掌翻飛問,毒液悉被捲飛,濺向左側屋簷之上。

  說時遲,那時快,謝金章捲飛毒液,方自喘過一口大氣,倏見一條人影破空而起,在空中單手一揚,襲向謝金章的背宮。

  旁立的趙子原突然之間但覺熱血沸騰,緣因那人出手之惡毒,實為他生平所僅見,雖則他心中有一道古怪的潛在念頭,對謝金章沒有什麼好感,但另一種天生的俠義本能,卻迫使他能坐視旁觀。

  他大吼一聲,一步飛躍而出,揮臂猛劈出去,口道:「撤掌!」那人怒道:「小子你竟敢多管閒事!」

  不待趙子原掌力襲至,一振身形又換了個方位,他掌力一直納而不吐,遙遙罩住謝金章後背要害。

  謝金章陡覺脊背上彷彿被壓上一塊千斤巨石,他連轉第二個念頭的餘地也沒有,右掌五指一屈一伸,五道無堅不摧的勁道應指而生,那人滿以為奇襲即將得手,殊未料及對方應變會快捷如斯,略一滯豫間,敵人指力已然破空襲至。

  那人駭然一呼,閃身連退三步。五道指勁勢如奔雷,自他身側掠過。

  謝金章喘了一口人氣,面對遊方郎中道:「毒郎君井森可就是你?」

  那遊方郎中不料自己安排的連環暗襲,竟為對方一一破去,錯愕之下,不覺油然而生凜意,道:「姓謝的,你倒認得井某。」謝金章沉聲道:「你毒郎君仗著一身毒器橫行兩湖,老夫與你卻是毫無過節可言,為什麼你要用這等卑劣伎倆來算計於我?」

  毒郎君井森道:「說得對,井某總不會無因無由向人挑釁,姓謝的你是明白人……」

  謝金章不耐打斷道:「還要繞圈打啞謎麼?」

  毒郎君井森伸手一指那適才向謝金章突施暗襲之人,道:「你要知道原因,無妨問問這位馬智為馬大俠。」

  謝金章略一尋思,轉朝那人道:「閣下敢是安徽馬公店馬成官的後人!」

  那人狠狠地道:「馬成官正是先父,他老人家在二十五年前死於職業劍手謝金印的劍下,此番我邀得毒郎君之助出來尋仇,你既是謝金印的胞弟,咱們自然不能放過你。」

  他不由分說又自擊出一掌,謝金章閃身避過,道:「老夫不願下手傷了你等,而增加家兄的罪孽,閣下若是通情達理之人,便不應一再出手相逼——」

  那馬智為哂道:「甭多說廢話了,拿命過來吧!」

  言罷猛一伸掌,望準謝金章疾劈過來。

  謝金章見他畢竟動手,暗暗嘆了口氣,正要封掌相迎,這會子,忽聞一道尖細的聲音亮起:「大好清晨是誰在這裏吵鬧不歇,喲,還在拼命呢。」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酒樓當口不知何時立著一個身著桃色長衫,明艷照人的中年美婦。

  那中年美婦乍一出現,樓內頓時起了一陣騷動,一時群豪紛紛交頭接耳,竊議不休:「桃花娘子?……五花洞的桃花娘子來了!……」

  「桃花娘子一來,咱們又有好戲瞧了……」

  「這下那謝金章怕要吃不完兜著走啦,聽說他胞兄和桃花娘子有過一段瓜葛……」

  「噓——桃花娘最忌他人提起此事,你有幾顆腦袋竟敢說長話短?」

  那桃花娘子美目一轉,往樓內四下掃視,臉上雖是笑意盎然,但舉座酒客反而齊然打了個冷顫,個個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出聲。

  桃花娘子往拼鬥中的兩人嬝嬝行去,嬌聲道:「謝金印的寶貝弟弟也在這裏麼?好極了,好極了。」

  謝金章百忙中回目一瞥桃花娘子,神色亦自一變,他一言不發,合身微弓忽地一個倒竄,朝酒樓外面直掠出去。

  馬智為與毒郎君井森同聲大喝道:「姓謝的,你想一走了之麼?」

  兩人身子一拔,自後匆匆追上。

  趙子原冷眼瞧見這一幕,內心百感交集,暗嘆道:「謝金印淪為職業劍手,一生殺人無數,結果是遍地仇敵,四面楚歌,毋論正邪兩道都欲誅之而後己,眼下他生死不明,他的胞弟卻出面代其受過,難道這也可說是是果報應麼?」

  那桃花娘子見謝金章倉促退走,卻不動身追趕,她視線緩緩投注到趙子原身上,許久未曾移開。

  趙子原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只聽桃花娘子微「噫」一聲,喃喃道:「多麼像……多麼像當年的……」

  語聲頗為困惑,說了一半忽然又不續說下去。

  昔日在鬼鎮,趙子原亦曾聽謝金章對他說過同樣一句不知所云的話,他一時猜不透語中之意,不禁愣了一愣。

  桃花娘沖著趙子原嫣然一笑,問道:「小兄弟,你可是姓謝?」趙子原大是錯愕,道:「區區趙子原,你何以有此一問?」

  桃花娘子驚疑的望著趙子原,見他滿面俱是茫然之色,不禁喃喃自語道:「這少年長相與那冤家酷似極了,奇怪的是他為何姓趙而不姓謝,難不成我的辨人眼光有誤?」

  趙子原亦自惑然不解,忖道:「姓謝?我為什麼要姓謝?這女人真是問得莫名其妙。」

  他盡自沉吟苦思,沒有注意到身側那殘肢人的面色,忽就沉了下去,變得相當陰森可怖!

  好一會趙子原才清醒過來,暗罵自己道:「該死!那謝金章是謝金印的胞弟,我必須要向他探問一事,既然不巧在此鎮碰見了他,焉能輕易失之交臂?方才我真糊塗得可以了……」

  一念及此,再也顧不得殘肢人及桃花娘子,一邁足步,倉促往謝金章掠走的方向馳去。桃花娘子喝道:「小兄弟留下!」

  嬌軀一提,曼妙無匹地貼著樓面飄出數丈,霎時便人影俱杳。

  中年僕人天風眼望趙子原身形如箭,忽焉而沒,回過頭來朝一直坐在輪椅中不動的殘肢人問道:「要我去追姓趙的小子回來麼?老爺。」

  殘肢人搖頭道:「無庸,那小子身受老夫馬蘭毒所制,絕不敢不回來,他之所以急急走開,可能是追躡謝金章去了。」

  且說趙子原出得鎮集後放足疾奔,走了一大段長路,周圍逐漸荒涼,卻始終不見謝金章的蹤影。

  他停下足步,向四下張望一忽,忽見前方坡上正有一人施展輕功,以驚人的速度向西方奔馳著。

  那人年方及冠,面龐甚是熟稔,趙子原一眼便認將出來,脫口大喊道:「顧兄!」

  那少年正是顧遷武,他聞聲回過頭來望了趙子原一下,卻沒有任何回應,疾奔和身形也不停止,趙子原不覺微微一愣,但他不暇多慮,飛躍上前,端端攔在顧遷武的面前——

  趙子原道:「顧兄,不認得小弟麼?」

  顧遷武仍然沒有打理趙子原,「呼」地一響,他竟拐身從趙子原身側斜繞飛掠而過。

  只聽他急促的道:「事急,我不能在此稍作逗留,趙兄請於今夜申時到鎮北廣靈寺會面……」

  下面的話聲漸小再也無法聽分明,晃眼間,他已奔出十數丈之遙,身軀剩得一團小黑點,消失在曙色熹微中。

  趙子原腦際疑思紛雜,喃喃道:「顧遷武顧兄身中殘肢人餵有馬蘭毒的金針,不是只有四十八個時辰好活麼?也許那只是殘肢人的危言聳聽,顧兄既然沒有死,又如何走出了太昭堡?適才他所謂的事急,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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