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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王一萍似乎遲疑了一下,因此他縱起時身形也仿佛停滯了一下。不過這種刹那之間的停滯在常人眼中決難察覺,王一萍俊逸的身影閃得幾閃,即已掠出數十丈之遠。

  谷潔見王一萍竟然掉首不顧而去,立即也縱躍趕去。

  她這裡身形才動,那紅裳女子身形一前,已將谷潔的去路攔住,平靜地道:「你讓他去吧,可憐他是個瘋子。」

  王一萍人已掠出三十餘丈,但這紅裳女子所說的話仍然聽得十分明白。他疾掠而去的身形又微微停滯了一下,他覺得如此不明不白地被人視為瘋子,實在難以容忍,但他立即覺得此時此刻任何辯白均屬多餘。

  當他再度向前急縱之際,已聽見谷潔發出的怒叱,和雙方勁力激撞時所發出的砰然巨響。

  王一萍速度奇快,眨眼間又掠出數十丈。突然,他急掠的身形重又停頓下來。

  他幾乎沒有考慮,重又向回縱去,瀑下兩人早已一聲不發地鬥在一起。

  谷潔滿面寒霜,雙掌齊發,淩厲的掌風,綿綿不絕,直向紅裳女子攻去。

  紅裳女子神態從容,舉手輕揮之間,即將谷潔發出的掌力悉數化去。

  王一萍掩在樹後,看出紅裳女子舉手投足,無不恰到好處。妙在一切動作,均在無意之間為之,而實際上卻在平淡中隱含無限玄機。

  王一萍決未想到世上居然有人能將武功練到此種地步,不由讚歎不已。

  谷潔一連攻出數十招,不但未曾沾著紅裳女子一毫一發,甚至未能逼使紅裳女子離開原地,心知就掌法而論,自己決非人家敵手。神劍無敵以「劍法」馳譽武林,而谷潔在劍法上的造詣,的確較其他同門高出一籌。可惜她匆忙間忘了帶劍,無法在劍法上和對方一較短長。

  谷潔猛攻數掌,突然閃身向旁繞去。

  紅裳女子香肩晃處,又將谷潔攔住,谷潔的一陣猛攻並未使她生氣,她仍然平靜地道:「你就算可憐可憐他吧!你難道不明白,一個喪失心智的人是世上最可憐的人。」

  紅裳女子說這話時臉上泛出一股憐憫之色,谷潔奇道:「他是你的什麼人,用得著你對他如此關心?」紅裳女子搖頭道:「他跟我毫無關係,我完全是同情他,因為爺爺……」

  谷潔追問道:「你爺爺?你爺爺怎樣?」紅裳女子似有難言之隱,無奈地搖了搖頭。谷潔眼珠一轉,突然一個急縱,側掠二丈,繞過紅裳女子,足尖一點地面,疾向王一萍逝去的方向縱去。

  紅裳女子驀然間玉肩微晃,恍如驚燕,在亂石上輕點幾點,截住谷潔,平靜地道:「你這人真奇怪,難道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硬要逼他這個瘋子?」

  谷潔已經明白硬闖是不可能,遂冷笑一聲道:「你倚仗絕學在身,強行伸手,硬管閒事,我谷潔師命在身,暫時無法和你多作糾纏,你要真是有膽,待我覆完師命之後,再來和你硬拼幾百招。」

  谷潔說得聲色俱厲,似是微微有了怒意,那紅裳女子歎了一口氣,悠悠地道:「唉,我不讓你去追,完全是一番好意。既然你定不肯聽,我也沒法可想,只好由你。」語畢,臉上怒意全消,仍然恢復極度的平靜,並讓過一旁。

  谷潔見這紅裳女子忽而阻攔去路,忽而又自動放行,出爾反爾使人摸不清她究竟是何心事。

  紅裳女子見谷潔面現遲疑之色,又向旁讓出幾步,道:「咦,你不是說奉有師命,要追那個瘋子回去嗎?你為什麼還不快追,他輕功不比你差,遲了可就追不上了啊!」

  谷潔知道這紅裳女子說得不錯,此刻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縱使全力追趕,也沒有把握能夠追上。可是這話從紅裳女子嘴中說出,令人聽來有點刺耳,因此她又冷冷地橫了紅裳女子一眼,始向王一萍逸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王一萍馳去一程,又繞了回來,這時正掩在附近。待谷潔去得稍遠,他抑不住心頭一股衝動,緩步自樹後走出。

  紅裳女子螓首微揚,目光遠望,仿佛正在想著心事。

  王一萍並未施展輕功,相信紅裳女子必已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但紅裳女子癡立如故,仿佛根本未曾聽見。

  王一萍又向前走了幾步。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既然早已下定決心,只想躲在附近偷看一眼,何以又自動現身?

  當他躲在樹後時,仿佛有許多話要對她說,可是此刻到了人家身邊,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紅裳女子微一搖首,喟然歎道:「唉,真可憐!」

  王一萍終於抓住了可以啟齒的話題,道:「你是說你爺爺?」

  紅裳女子早已知道身後有人似的,頭也不回,立即答道:「是啊。」

  她話說出口,突又覺得有些後悔,緩緩轉過身來,道:「你快些走吧!」

  王一萍不經意地向四周掃視了一眼,施禮道:「敢問這位姑娘芳名?」

  紅裳女子秀眉微聳,道:「你何必問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勸你還是趁早走吧!要不然……」

  王一萍接口道:「要不然怎樣?」

  紅裳女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十分無奈地道:「你這人真難纏。」

  王一萍道:「在下王一萍,因為和崔仲宇印證武功,慘遭挫敗,心中一直在思索某種困惑,並非如姑娘所料,是個瘋子。」

  紅裳女子十分奇怪地望著王一萍,半天,又緩緩搖頭道:「我爺爺的情形跟你完全一樣,不過他不是敗給崔仲宇,而是敗給湘江一龍。爺爺一天到晚,不知想些什麼,誰也不理睬。連奶奶也不理,奶奶說爺爺瘋了。」

  王一萍恍然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爺爺沒有瘋,他一定是在苦思一種以制勝對方的招式。」

  紅裳女子眼皮一挑,立即道:「不對,一點也不對。爺爺說他一年到頭只有三天認識奶奶和我,除了這三天之外,他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肯見。何況就算他潛心武學也用不著這樣,你說他變得這樣古怪,不是瘋了是什麼?」

  王一萍道:「這也不能就斷定你爺爺瘋了,更不能認定在下也瘋了。」

  紅裳女子突道:「哎,我懶得跟你羅唆,耽誤了這些時候,奶奶一定又要找我了。」

  王一萍癡立當地,默然出了一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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