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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隨即他認准方向,遠遠避開憨山寺,雖在深山之中,仍借林木掩住身形,向正南方急縱而去。還未走出幾步,突然聽見對面峰上有人喊道:「師兄,快來啊,我已經看見他了。」

  王一萍細辨語音,知是神劍無敵的小徒弟,心中極為厭煩,同時也十分不快的想道:「我已經自認落敗,你們卻定要尋我作甚。難道我王一萍真是好欺侮的麼?」

  他想到這裡,突又激發豪氣。他已不想躲避,索性站在原地不動。

  果然,不足一盞茶時,林間颯颯風響,一連掠出兩人。為首一人是那白髮老丐,在他身後的是一度為王一萍所敗的中年武師韓江。

  白髮老丐上前一步,施禮道:「家師有請,還望王公子撥冗枉駕一遭。」

  白髮老丐態度謙恭,彬彬有禮,頓使王一萍心中怒氣消去了不少,但他立又生出另一疑問,暗道:「看他言語謙恭,根本無此必要,莫非他另有所謀,可是他又何必如此?他說崔仲宇有請,不知是真是假,我且用話試一試他。」

  他遂道:「請尊駕回覆令師,在下另有要事,他日有緣,自然趨候。」

  語聲才落,突聞林際又是一聲哈哈長笑。那鐵塔也似的奇偉壯漢,撒開大步,抬著崔仲宇,如飛而來。那笑聲卻是從崔仲宇本人口中發出。

  韓江退向一旁,恭聲道:「家師已親自來了。」

  王一萍這時方始看出,那奇偉壯漢,舉手投足之間,似乎顯得有點呆笨,可是速度之快,決不在自己之下,真是人不可貌相。

  奇偉壯漢一手托著崔仲宇放下,一手挾著那只重逾千斤的大鐵龜,一陣狂風也似直捲到王一萍面前,輕輕將崔仲宇放下,自己也恭謹地侍立一旁。

  崔仲宇嘴角隱含笑意,掌中托著王一萍遺下的那柄金劍,道:「小哥兒,拿回去吧!」

  王一萍決想不到神劍無敵趕來,只是為了說這句話,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大的難堪。他直覺地想到崔仲宇必是和恩師有甚過節,适才他業已看出自己的劍法,同時也認出這柄金劍,斷定自己與湘江一龍淵源極深,這才特意趕來羞辱自己。

  王一萍越想越氣,但氣過一陣之後,突又變得異常頹喪。王一萍就是這種性格的人,偶然遇到一件稱心快意的事,立即覺得豪氣干雲、不可一世,但稍遇挫折,立又覺得心灰意懶、萬念俱灰。

  崔仲宇將手微微向前送了一送,道:「拿去吧,小哥兒,敢情你是覺得不好意思嗎?」

  王一萍心中恨恨地道:「我就要從你手中奪過來,總不能讓你太過看輕於我。」他低頭思索了一會,他想到如果一舉不能成功,丟人更大,因此在出手之前,不得不慎重考慮。

  就在這時,似乎覺得有一縷微風,極快地自身旁掠過,接著有人陰陽怪氣地道:「瞧你這半截已經入了土的人,竟好意思厚著臉皮欺侮人家一個小娃娃。我老婆子先就有點看不順眼。」

  王一萍猛一抬頭,只見一個滿臉皺紋,白髮如霜的老婦,突然出現在眾人身前。那柄金色短劍不知何時竟已到了她的手中。

  崔仲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情古怪已極。顯然也是因為這白髮老婦來得太過突然,而且以奇迅無比的手法,從他手中將金色短劍搶去之故。

  白髮老婦持劍在手,反復把玩了一會。手臂抖處,將金劍向王一萍擲出,道:「小娃娃,好生收著,別再讓別人搶了去。」

  金劍才一脫手,崔仲宇猛地從地上騰身而起,電光石火一般向金劍抓去。

  白髮老婦眉頭一皺,足尖急點,去勢似較崔仲宇尤快,嘴中憤然喝道:「不要臉!你敢!」

  崔仲宇眼見白髮老婦身子來勢奇快,顯然將會搶在自己前面,心中一急,揚手就是一掌向白髮老婦劈去。

  白髮老婦倏地向上升起,飄忽疾閃避過崔仲宇這掌,仍向金劍追去。

  白髮老婦立處距離王一萍不過露十丈左右,金色短劍自出手到飛過王一萍身前,總共也沒有多少時候,但神劍無敵和白髮老婦卻攻閃數招。

  王一萍突然起了一種不甘示弱的念頭,肩頭微晃,身子比箭還急,急縱而起,一下就將金色短劍奪在手中。

  白髮老婦本可趕在神劍無敵前面,因在空中閃避那一掌微微耽擱了些時候,幾乎是和崔仲宇同時趕到。在他們雙臂齊伸,同時抓向金劍的當兒,王一萍已搶先將金劍奪去。

  崔仲宇落地之後,顯然已是氣極。

  白髮老婦似也大出意外,怔怔地望了王一萍一眼,但隨即大聲笑道:「這不結啦,物歸原主,再好也沒有。」

  崔仲宇終不愧為江湖老手,儘管此番事出意外,心頭惱怒,但表現上依然鎮定異常,冷聲問道:「恕老夫眼拙,中原武林傑出人物中,尚未見過你這一號人物。」崔仲宇語音雖然平和,但話中譏諷之意,卻令人難以忍耐。

  白髮老婦冷笑道:「這自然不能怪你,中原武林能認識老身的,只怕也是絕無僅有。我知道你心中不但想知道老身姓甚名誰,同時也想向我遞遞爪子。這你大可放心,三月之後,金頂劍會上,一切均將遂你之願,屆時想你也不致膽小不來。」

  王一萍看了看崔仲宇眼中神色,即知一場激戰在所難免。他此刻心中毫無爭強鬥勝之心,明知這一場即將展開的激鬥,必定是奇招迭出、扣人心弦,他也無心留下觀賞。想到他們兩人之間的爭鬥完全是由自己這柄金劍引起的,自己若不及早離開,他們拼完之後,無論誰勝誰負,難免又有一番糾纏。

  乘兩人劍拔弩張,全神待敵之際,王一萍朝那白髮老婦微一拱手,急縱而去。韓江和那白髮老丐閃身攔阻,無奈王一萍全速離去,而且兩人起腳已避了一步,王一萍早已掠入林中。

  王一萍一陣疾掠,看看身後已無人追來,始將速度略略放慢了一些。儘管他已將速度放慢,若在常人看來,仍覺恍如行雲流水,一掠即逝。

  他這時開始懷疑龍靈飛的話是否值得相信,他曾按照龍靈飛所示,朝夕勤練,十年如一日,未嘗稍輟。但崔仲宇不費舉手之勞,僅憑那鎮定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眼光向他輕輕一掃,即令他覺得破綻已露,只需他適時出手,自己勢必落敗不可。

  王一萍覺得崔仲宇武學造詣之深,自己這一生也休想達到。撇開神劍無敵不談,那突然現身的白髮老嫗,功力顯然也是極高極高……

  王一萍越想越覺心灰意懶,心中說不出的抑鬱,長嘯一聲,陡然又將速度增快,身旁林樹,向後飛逝,一襲青衫也在疾掠帶起的風中獵獵飛舞。

  經過一陣疾馳,因為忘情而馳,真氣雜而難純,額角竟已沁出一片極密的汗珠。不過王一萍心情已較先前平復了一些。正巧前面就是一座幽谷,驟然看去,似覺谷內曲折幽深,景致清絕,遂信步走了進去。

  他初進谷時還不覺得怎樣,入谷愈深,始漸覺得景色越是幽絕。王一萍讀過的前人詩句不少,但卻覺得沒有一首適合眼前景色,正想自作一首,凝思間,突聞花木深處一聲暴喝道:「好小子,別走,吃我一劍。」

  王一萍早就覺得這座幽谷雖然僻處黃山深處,但顯然可以看出經過一番匠意經營。這時聽見這聲暴喝,知是此谷主人出現,遂極快地旋轉身子,解釋道:「在下王一萍無意……」

  說到此處,倏地將下面所想說的話頓住。原來那聲暴喝雖然聽得十分真切,但卻未見主人現身。

  王一萍凝目而視,看清花樹後並未藏的有人,不由暗覺詫異。

  花樹叢後自發出一聲暴喝之後,即未再見有任何聲音。王一萍心想或許是此谷主人雖然出聲警告,但卻隱在暗處,不願現身,遂向适才語聲來處拱手道:「在下無意之間,誤入寶山,有擾閣下清修,殊覺惶恐。縱使閣下不出聲相阻,小可也當引身而退。」

  王一萍告畢,立即向來路退去。才往回走了十來步,王一萍頓時大為遲疑。原來來時谷中僅有一條尺半幽徑,循行而來,不覺至此,這時往回一走,不但眼前所見盡是岔道,而且眼前情景也來時大相迥異。

  王一萍滿腹狐疑,勉強又向前走出幾步,不得不再度停了下來,只因他覺得此刻所走的這條路,決不是來時所經之路,顯然他已被困在一座佈置得極為巧妙的樹陣之中。

  王一萍有心想再出聲相喚,請求此谷主人指示一條出路。可是繼而一想,适才那人躲在暗中,出聲喝叱,氣勢淩人,令人難以忍受。如果他真的現身,而態度強橫,自己無意中撞入旁人清居之所,於理有虧,這口氣是忍還是不忍?

  王一萍也是生就一身傲骨,想了一下,決心施展絕頂輕功,從花樹梢上出谷。他足尖輕點,身子已穩立在最近的一棵花樹梢上。

  王一萍最初以為從樹梢飛渡,並非難事。但當他縱上樹梢之後,始知大謬不然。

  這片花樹,尖梢處柔極嫩極,偶爾有一兩隻鬧蝶喧蜂碰觸一下,也會亂顫一陣。使他感到為難的是,谷風微微徐來,花樹梢上一片狂搖亂舞,根本無法找到落腳借勁之處。

  王一萍在花樹梢上站了片刻,心想如果谷風不停,樹梢始終擺動不息,想要施展輕功,飛越而過,實是太難。

  此谷主人雖未現身,此刻必隱在附近偷覷。與其自己走到中途,被逼落下,倒不如趁早自動下來為妙。他想到此處,隨即飄身縱下。

  足尖尚未觸地,他突覺身後一縷勁風,直逼而來。王一萍知必是此谷主人現身,當下急提真氣,半空中橫跨一步,身子又向斜裡飄出一丈有餘。

  王一萍露這一手,一來藉以避開急掠而至的撲擊,二來也可使此谷主人不太年輕自己。

  那人來勢奇猛,王一萍閃開之後,那人仍照直沖出去兩三丈遠,方始將去勢煞住。他轉過身來,咧開大嘴,沖著王一萍傻裡傻氣地一笑。

  王一萍向那人身上掃了一眼,禁不住連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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