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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向衡飛顯然不願跟隨張先遼繼續前馳。張先遼心中暗罵了一聲,只因以他在紅旗幫中身份,不容他在「受氣包」面前表露絲毫怯意。他當下退後七尺,一橫掌中緬刀,道:「也好,就待本舵主在此地收拾你便了。」

  向衡飛見張先遼明知不敵,猶自嘴硬。想起紅旗幫平日在北京底層社會仗勢淩人,令人敢怒而不敢言的種種作為,想起自己在十多年來忍受的種種羞辱,以及适才在海萍房內所見的可鄙行為,心頭怒火油然而生。

  玉面狐張先遼早知今夜一戰,必然兇險異常。這時見向衡飛牙根暗咬,目露威光,心中一凜,暗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念頭才轉,緬刀已閃電般遞出。

  向衡飛但見一片寒光疾捲而至。向衡飛空有一身絕學,一時倒也不敢空手與他搏鬥。他腳下連環滑步,施出威震河朔魏靈飛當年傲視武林的精奇絕學空靈步法,轉眼之間即已脫出張先遼刀勢以外,如影隨形地反釘在玉面狐張先遼身後。

  玉面狐張先遼昔年原是使的銅鞭,後來因為與賀銜山有奪妻之恨,曾找賀銜山苦拼了一次,結果因為本身功力略遜,鋼鞭被震脫手。事後不惜重價,徵購了一柄削鐵如泥的緬刀,並且暫離中原,遠赴滇邊,投身威震滇邊的神刀季子光門下,學了一套詭異奇絕、威力不凡的刀法。

  這套刀法本是練來專為對付賀銜山的,今夜因見向衡飛功力不凡,陡然施出,認為縱使不能在三招兩式之內輕易取勝,但在這趟刀法施完之前,定能將向衡飛制住。誰知刀法才一施出,即已失去向衡飛的身影,明明知道對方就釘在身後,但想盡辦法,也無法將向衡飛擺脫。

  向衡飛自從學藝以來,可說尚未正式出過手,平日常聽一般人誇讚玉面狐張先遼武功了得,這時見了,覺得他也不過如此。

  玉面狐張先遼愈鬥心裡愈驚,愈驚出招愈快。這時一連攻出三式「倒打鍾馗」、「巧手翻天」、「溯浪分波」,全是一派反手招式。向衡飛身如行雲流水,游走於刀影中,輕靈至極,突一探手,中食兩指猶如鋼鉗一般,竟將緬刀刀尖夾住。

  玉面狐張先遼臉上一熱,氣運右臂,硬往外奪。向衡飛面露微笑,神色自若地道:「張舵主,我看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玉面狐張先遼內功基礎本就紮得不甚穩固,近年來又恣情享受,酒色荒淫,這時施盡全力,只能使緊夾在向衡飛兩指之間的緬刀微微晃動。其實,所謂微微晃動,只是因為緬刀本身極軟之故。

  張先遼歎了一口氣,鬆開刀柄。須知大凡武林人物,被人逼得撤去兵器,實是莫大侮辱。張先遼審視當前情勢,覺得非撒手不可,但他哪肯甘心?乘著五指微松,掌心與刀柄將離未離之際,陡然逼過一股勁力。

  向衡飛神色自若,已在不知不覺之間,將玉面狐張先遼逼過的真力消卸於無形。玉面狐張先遼空著兩手,呆立當地,心中說不出是股什麼滋味。

  向衡飛似是有心顯露,手持緬刀,反覆端詳了一會,突然扣指虛彈,只聽一陣清脆響聲,一柄緬刀竟被擊成寸斷。

  玉面狐張先遼神色大變,他這時已無法判定向衡飛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什麼程度。

  向衡飛冷冷地望了張先遼一眼,簡潔地道:「我要你立即釋放王公子!」

  玉面狐張先遼面上閃過一絲難色,但知向衡飛既然此等說法,已無法抵賴,遂故作輕鬆地道:「王公子與紅旗幫素無過節,我們不會為難他。」

  向衡飛心中暗道:「哼,別聽你嘴裡說得輕鬆,若不是我露了兩手,使你自知不是我的敵手,問題哪有這樣簡單。」

  玉面狐張先遼人甚光棍,片刻之間,態度已大不相同,道:「事不宜遲,要救人咱們這就去吧!」向衡飛將手一伸,搖頭道:「些許小事,也不敢勞動舵主大駕。但請借貴幫傳令信牌一用即可。」

  玉面狐張先遼一聽之下,勃然色變。向衡飛五指微曲,微微再向前伸出。張先遼頓時感到胸前五大要穴全在向衡飛指力控制之下,無論如何也閃躲不開。玉面狐從未遭遇過此等事情,一時之間,竟摸不清向衡飛一身武學,修為究竟有多深。

  向衡飛雙目如炬,寒光電射,盯在玉面狐張先遼臉上,問道:「可是舵主不願借用?」玉面狐張先遼知道如果妄想頑抗,不啻自取其辱,當下乾笑一聲道:「區區一塊信牌,借用一次,又有何妨?」

  他探手入懷,摸出一物,一抖手,疾朝向衡飛打去,暗器出手,始喝道:「拿去!」

  絲絲勁風中,挾著數點藍星,朝向衡飛電射而去。向衡飛怒叱一聲,飄身疾閃。

  玉面狐張先遼借掏取信物之便,倉促間打出一蓬暗器,也不管暗器能否擊中,身形一長,疾向最近的一列矮屋掠去。

  半空中只覺一股疾風自後追至。他不用回頭,就知是向衡飛銜恨追來,心中一凜,正想向斜裡落去,但覺腰眼穴上一麻,已被人點中。

  向衡飛一手抓緊張先遼褲腰,順手就是幾個大耳刮子。待兩人落地,張先遼兩頰早已浮腫。

  向衡飛生平最重信諾,因此對於狡詐善變的人深惡痛絕。玉面狐張先遼如果不是一再使詐,向衡飛也不致讓他吃這大的苦頭。

  向衡飛伸手探入張先遼懷中一陣亂摸,掏出一塊長約三寸、亮光閃閃的紅木權杖,順手點了張先遼啞穴,將他往牆角一拋,道:「有勞舵主在此稍候,等我放出王公子之後,再來放你。」

  玉面狐張先遼眼睜睜望著向衡飛飄然而去,徒呼奈何!

  破廟中人聲鼎沸,爭論不已。小銅鑼借勢強逼海萍及小霞在酒中下藥,迷倒賀銜山和王一萍,原以為是大功一件,但因他在幫中人緣不好,卻引起一場意外。

  有人認為賀銜山與紅旗幫早有過節,而且幫主曾有密令務必設法將他逮獲解赴總壇,以幫規論處,但王公子是世宦子弟,在北京城中名重一時,現在雖然糊裡糊塗地被弄回來,將來應如何處置?總不能和賀銜山同樣處理。破廟中聚集了不少紅旗幫徒,你一言,我一語,最後竟將小銅鑼說成魯莽多事。

  小銅鑼眼見眾人紛紛對他加以指責,明知這些人只是嫉妒。弄回一個王公子,大不了賠上幾個不是,像這種嬌生慣養、脂粉堆中長大的公子哥兒,嚇唬他兩句保險啥事沒有。小銅鑼心裡這樣想,嘴裡可不敢說。

  有那性急的久等舵主不來,早已派人去請。

  紅旗幫在北京城中人數極眾,通衢陋巷無處沒有。不要說找個把人,就算再細小的東西,也是一找即著。誰知半個時辰過去,各處人馬紛紛回報,居然不知舵主去向。

  小銅鑼心中大急。他在幫中人緣不佳,怕大夥兒乘機揍他一頓出氣,臉上漸漸變了顏色。但賀銜山聽了卻大為興奮。時間拖得愈久,對他愈為有利。

  他不時將眼光投射在王一萍身上。他素聞「重樓飛靈」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內家功夫。看了下王一萍臉上神色,頓使他心中大為寬慰。因為賀銜山已能從王一萍臉色上看出,他此刻縱使真元尚未恢復,但不消多時,定能辦到。只要被點的穴道衝開,以王一萍的身手,殿中人數縱使再多出數倍,也不堪王一萍出手一擊。

  但能否脫身的關鍵全在這一段時間內,不能被任何人察覺,否則不但前功盡棄,而且以後再要想法脫身,只怕是難上加難。賀銜山迭經風險,是個見過大場面的江湖好漢,此刻心情也不免暗感緊張。

  小銅鑼突然大聲喊道:「諸位聽著,想我小銅鑼冒險將這姓賀的弄回來,目的不在為個人立功,全在為幫中除害。是功是過,自有舵主定奪,如今為防意外,最好先將他腳筋挑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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