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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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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萍一驚,忙道:「是、是,向兄也一齊去。」身形動處,宛如一雙輕燕,一個起落,掠出三丈開外。兩人的輕功,竟也不相上下。 兩人進入了後園,身形的靈巧,使得自家絕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來。向衡飛鷹目四顧,庭院深寂,四周哪有人影。 王一萍也自側首低語道:「看不到人呀!」轉念又不禁罵自己太笨!「那人如果是想來偷竊,自然不會在園子裡打轉了。」猛又想及那人如果掠入前院驚動了父母,豈不糟了,忙又低語道:「向兄,我們到前面去看看那廝有何舉動。」 兩人身形再起,本能地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就在他們身形躍起的那一刹那,兩人忽然聽到園中荷池旁的假山附近,發出一陣陣極為輕微的敲擊之聲。 兩人臨敵經驗雖不足,武功卻是得自真傳,不約而同地在空中一扭身軀,停頓住向前掠的力道,微一轉折,輕巧地落在園中一株巨大的樹幹上,想查看這敲擊之聲的來源。 此刻夜色甚濃,兩人略一閉目,練武人的目力本不尋常,何況他兩人自幼即得到內功真傳?略一探視,立刻發現一全身著黑的人影在圍著假山緩緩走動,手持一物,不停地輕輕敲擊山石,聲音的輕微,若不是兩人事先警戒,絕難聽出。 他兩人這一看清,心中倒反而更奇怪,這人半夜三更跑進入家的花園裡敲石頭作什麼? 尤其王一萍,方才估量此人非奸即盜,此刻卻見此人只是在敲石頭而已,雖然鬼鬼祟祟,但敲石頭總不能算作奸盜吧?他心中不解,問道:「向兄,此人到底在弄些什麼玄虛?」 向衡飛也自搖頭,卻見那人微一停頓,似乎聽到了王一萍講話的聲音,忙低聲道:「我們把這人弄出去問個明白。」王一萍忙稱是,兩人片刻之前還在動手過招,此刻卻已並肩迎敵了。 向衡飛勁貫右掌,力透指尖,將枯樹的樹枝折了一段下來。連日風雪,那樹枝濕透了,折下來的時候,竟沒有發出聲音。 向衡飛又將那段樹枝分成十數段,分了一半給王一萍,手一揚,一段樹枝電也似的向那行蹤詭異的夜行人擊去。 那人身手也不弱,聽到暗器破空的風聲,身軀一扭,避了開去。 向衡飛、王一萍兩人存身的枯樹,距離假山尚有一段距離,但那樹枝去勢如電,而且餘勢不衰,「奪」的一聲,擊在假山上,王一萍暗暗點頭,暗忖:「他手上的功力不弱。」 總之以樹枝當暗器是極難的,能練到向衡飛這種手法就更難了。 那夜行人眼觀四面,見來的暗器體積甚大,料知不會有毒,伸手一抄,將那段樹枝接了下來,只覺暗器勁力甚強,甚至是平生僅見的。一看之下,竟是段樹枝,不禁大駭!「京城附近怎地有這種內家高手?」 他再不遲疑,也不敢發話,匆匆向暗器的來路一看,朦朦朧朧地沒有看清,身形一弓,猛一展身,向園外掠去。 向衡飛悄聲道:「釘住他!」毫未作勢,人就從樹幹上掠了出去。 兩人輕功還比那夜行人高出一籌,到了牆外望見那人並未跑出好遠,腳下一加勁,身形更快,轉眼就要追上了。 那人想必是個武林中的能手,瞬即發覺身後有人追蹤。回頭一望,見到追蹤自己的人的身法,竟遠比自己高明,心中暗暗叫苦:「哪裡跑出這兩個武功如此高的人來的?」心中突然一動,竟停住身形,非但不再前奔,而且轉過身子,居然等起來了。 向衡飛、王一萍又一愕,也猛然停頓住身形,收放之間,瀟灑自如,絕沒有一絲勉強的意味。那夜行人更驚:「這兩人是誰?怎地身手如此高明。」再一細看,依稀卻像是兩個年輕的後生。 那夜行人久闖江湖,大風大浪不知見過多少,此刻他並不慌張,從容抱拳道:「朋友夤夜追蹤,不知有何見教呢?」 王一萍暗忖:「我不問你,你倒問起我來了。」朗聲一笑,道:「朋友夜入敝舍,卻又有何見教呢?」 那夜行人哦了一聲,再走前兩步,將王一萍、向衡飛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了些,忽然抱拳一揖,道:「小弟冒昧,不知道閣下就是園林主人,恕罪、恕罪。」王一萍心中一動:「這廝倒也文質彬彬的。」先消了一半氣,再一打量這夜行人長身玉立,面白無須,兩眼也炯炯有神,很像個人物,不覺又添了幾分好感,竟也道:「恕罪倒可免了——」言下已無敵意。 向衡飛眉頭一皺,暗忖:「公子哥兒脾氣又來了。」遂接口道:「不過朋友半夜三更闖入別人園子裡,卻是為的什麼呢?」 那夜行人側目一望向衡飛,不覺一驚:「這人好厲害的目光!」面上微微露出笑容,道:「此事說來,實是荒唐。」他微一打量王一萍的裝束,又道:「只是小弟看閣下不但是位高人,還是個雅人,對小弟此一荒唐之舉,也許可以原諒的。」 向衡飛閉著嘴不出聲,王一萍卻大感興趣,道:「請說。」 那夜行人又一笑,道:「小弟雖是個武夫,但自幼即有愛石之癖,只要有好石頭,千方百計地都要去搜羅來。」他又笑了笑,道:「閣下日後如有暇,不妨到寒舍去,小弟身無長物,家裡各色各樣的石頭,也不知有多少塊了。」 王一萍也走上一步,問道:「府上在哪裡?」那夜行人道:「敝舍在江南桐廬,此次北來,就為的想搜集些石頭回去的,但小弟在京城人地生疏,而除了巨宅深園之外,哪裡找得到稀有的石頭?是以小弟不嫌唐突,竟做了樑上君子了。」說完連聲大笑,王一萍聽得入神,笑道:「閣下真可算是雅賊了。」兩人一問一答,竟像在講起家常來了,向衡飛微微搖頭,也不好出聲。 突又傳來更鼓之聲,向衡飛道:「那兩個更夫又來了。」王一萍笑說:「無妨。」轉臉又對那夜行人道:「家父昔年也愛石成癖,不是小弟說狂話,寒舍園中的山石,無論哪一塊都是家父昔年重金收購來的。」他一笑,又說,「閣下找到寒舍,倒還真找對地方了。」 那兩個更夫果然又走了過來,看到王一萍一怔,暗忖:「怎麼王公子還在這裡?」再一看到那夜行人,燈籠的光將那人的面容照得陰沉沉的,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更夫,臉上突然露出一種異樣的神色來,連更梆都忘記敲了。 王一萍看到更夫不走,輕叱道:「又來幹嗎?」回頭向始終笑臉凝神傾聽的夜行人道:「兄台大名?」那夜行人忙道:「小弟賀銜山,江湖朋友抬愛,卻將小弟叫做抱石書生。」 王一萍一笑,道:「這倒真是名副其實了。」並未如何注意。 他卻不知道抱石書生賀銜山近年來在江湖中聲名之隆,幾乎已超過了昔年的「南北雙靈」呢。 「小弟王一萍,是個江湖上的無名小卒而已。」他又為向衡飛介紹了,又道:「小弟雖然無才,但兄台這種雅人,卻是小弟最喜結交的,兄台如果願意,不妨也到捨下盤桓幾天,家父所藏的那些石頭,也要待名家的鑒定呢。」 賀銜山大喜,道:「固所願也,不敢求耳。」王一萍朗聲笑道:「今夜一夜,小弟交到兩位知己,真叫小弟太高興了。」 向衡飛雖然總覺得這「賀銜山」有些蹊蹺,但是他自知對這些文人的奇癖一竅不通,暗忖:「也許這姓賀的真是去偷石頭也未可知。」轉念又忖,「何況人家主人都不懷疑,我又多事作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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