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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由於河岸寬廣,人們分散開了,又不再瘋狂地擁擠,失去了挾持的力量,展白立刻昏倒在河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徹骨的巨痛,把展白痛醒,他睜眼一看,自己竟躺在一個破廟的大殿中。

  這座大殿屋頂有數處透空,能夠從破洞處望到天上的繁星,可見還是在夜間。

  只見壁倒樑頹,這間大殿破爛的可以,立在供案上的神像,泥金斑落,像一具具僵屍,看起來有點陰森嚇人。

  四壁倒了三壁,剩下的一壁壁角蛛網懸掛,塵灰寸積,但展白睡臥的一張供桌上,卻打掃得很乾淨,而且,在他身下還鋪上了厚厚的乾草,身上蓋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因此,他痛醒之後,竟略有舒適之感。

  但等他神智清醒,掉頭一看不由把他嚇得差一點沒有叫出聲來!

  原來在案頭燃了一盞半明不暗的油燈,在那慘澹的光線之下,見一個青臉紅髮的怪人,正手拿著一柄明亮的解腕尖刀,直向他身上刺來。

  展白一眼看到這形象,嚇得倒抽一口冷氣,以為自己是落到甚麼惡鬼手裏了,才「啊」出了半聲,腿上一陣徹骨的奇痛,又把他痛昏了過去……

  待他第二次醒來,驚魂猶存,轉眼向四下一看,不由又把他愣住了。

  眼前又出現了另外一個怪現象,那青臉紅髮的怪人不見了,在他身旁卻坐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正以關切的憐惜的神情望著他。

  展白猛然抬身坐起,驚道:「我這是在甚麼地方?」

  身上一陣巨痛,使他才坐起一半,一句話未說完,又「哎喲」一聲,睡倒下去!

  那美麗的少女燦然一笑,竟如雨後荷開,道:「我才把你身上的暗器取出,毒已盡,但傷口未收,你不要亂動,休養兩天就好了。」

  展白只覺這少女說話時,吹氣如蘭,而且麗質天生,他見過的美女不少,如慕容紅,展婉兒,以及有著「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金彩鳳,都是出類拔萃的美人,但眼前這少女,容貌之美不下於金彩鳳,鍾靈秀氣也不下於展婉兒,冷豔高貴更超過慕容紅幾分,而且姣容如春花朝陽,眉梢眼角不帶一絲愁怨。

  竟似午夜裏出現了太陽,寒冬冰雪裏開放了牡丹,那溫馨的美,簡直無法形容。

  而且,她布衣釵裙,不施一些兒脂粉,當真是麗質天生,小家碧玉的氣度,帶著大家閨範的高貴,高貴俊美之中,卻又不帶豪門千金的富貴驕氣。

  像這樣的美女,展白真是平生僅見。

  展白不由一怔再怔,出了會子神,反而掉頭回顧,像是在找尋甚麼東西。

  那美極的布衣少女倩然一笑,道:「你找甚麼?」

  展白茫然道:「方才我好像看到一個紅髮青臉之人……」

  布衣少女又是一笑,回手拿起一副面具在展白眼前晃了兩晃。

  展白立刻恍然大悟,原來那青臉紅髮之人,竟是少女手中拿的一副假面具。

  展白哦了一聲道:「原來那是姑娘的一副面具!唉!這樣看來,在下的一命,也是姑娘救的了?」

  那布衣少女笑著點了點頭。

  展白道:「不知姑娘貴姓大名,尚請見告,在下日後也好報答大恩。」

  那布衣少女笑而不答,只把那青面紅髮的假面具,又拿起來晃了晃。

  展白疑惑地望著她,不知是何用意,但神色中充滿了疑問。

  布衣少女笑道:「你猜我叫甚麼?」

  展白納悶道:「姑娘是跟在下說笑話了,人的名字怎可亂猜?」

  布衣少女明媚的大眼睛,含著深意地盯著他,說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傻?」

  展白一愕,又仔細望了望那美得使人皆昏眩的面容,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實在沒有跟她會過面,也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美的一位帶著鬼面具的少女,最後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在下從未與姑娘會過面,而且也沒聽說……」

  他本想道:「沒聽說過江湖上有你這麼一號。」但怕惹起她的不快,故此頓住未說。

  少女又舉起假面具道:「難道你看到這面具,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展白更愕住了,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暗忖道:「莫非她在江湖上真有很大的名號?自己孤陋寡聞,才不知道她?」

  布衣少女卻婉然一笑,像慈母撫慰嬰兒一樣拍了拍他道:「不要費腦筋了,日後你自然會知道,現在你傷勢未好,我雖然給你取出身上的暗器,又為你解了暗器上的巨毒,但你最少還要休養三至五天,才能復元,現在你剛甦醒過來,恐怕肚內早就餓了,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給你找吃的。」

  說罷,丟下六枚青銅制錢在展白頭邊,身形一晃,快逾閃電,她婀娜的身軀恍如一絲輕煙,眨眼消失於窗外。

  展白不由暗暗咋舌,心說:「好快的身法!不要說自己比不上,就連以前見的『雷大叔』那絕快的身法,以及連『神驢鐵膽』都當面誇獎過婉兒的輕靈身法,都無法與其抗衡。」

  展白心思電轉:「看這少女的身法,武功一定也很高強,從她讓自己猜名字的舉動看來,分明自詡名望甚大,但自己卻怎麼從未聽到說過呢?」

  忽然,他的眼光又投在布衣少女臨去時,丟在他頭邊的六枚青銅制錢上,他不看還好,這一看不由熱血沸騰,雙眼幾乎冒出火來。

  那六枚青銅制錢,跟他父親臨死之前交給他六件遺物之中那枚青銅制錢,一模一樣,正是「青蚨神」金九的獨門暗器,稱為「青蚨神鏢」的東西。

  展白想到這幾枚青銅制錢,可能就是那美絕天人的布衣少女,用尖刀從自己身上剜出來的。暗想父親也是被這種歹毒暗器所傷,才遇害身死,如今自己又險些死在這種歹毒暗器之下,若不是這不知來歷的少女所救,恐怕自己也步了父親的後塵,喪命在這「青蚨鏢」下。

  展白悲憤不已,父子同仇,竟幾乎都毀在這「青蚨鏢」下,不由伸出手來,抓起那幾枚青銅制錢……

  突然,案上的油燈一閃,燈光搖曳,滅而復明,那少女面帶假面具已站在展白的臥鋪之前。

  她面具也來不及揭下,輕喝道:「不要動!那制錢上含毒尚未去盡!」

  展白聞言,又縮回手來,那少女道:「那制錢上的含毒,要三日以後,才能褪盡,今天才第二天,還要等到天明才沒有關係。」

  展白驚道:「怎麼,我來此已經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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