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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那絕美的布衣少女,卻吹氣如蘭地在他耳邊說道:「為了要你早些復原,說不得要損耗我一點真元,為你運功療傷了,你現在運功相引吧!」

  展白頓感一陣羞愧,不自覺地臉上發燒,心說:「展白呀展白!你自命為—個奇男子,就不該胡思亂想,何況人家還是一片好心,要為自己療傷呢……」

  想至此處,立刻收回綺念,清心澄志,默默運功相引,只覺她手觸之處,一股溫暖的熱流,霎時通過了自己全身。

  那布衣少女雙手不住地在展白身上遊動,展白漸漸覺得四肢百骸,舒暢無比,腿臂傷處痛楚也逐漸消失……

  正在渾然忘我之境,那少女突然雙眉一皺,停下手來,側耳聽了聽,美麗的臉上突然泛起一抹殺機。

  展白胡思亂想,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正在此時,忽聽衣襟破風,從屋外飄進一人。

  展白還以為那神秘美麗的布衣少女去而複回,因此也未在意。但等那人走至展白麵前,展白不由嚇得一怔。

  原來進屋的不是那布衣少女,而是一個白色儒服的少年。

  新正天寒,展白臥榻上鋪著乾草,身上蓋著厚被,還覺得有點冷,那白色儒服少年手中卻拿了一柄銀扇,看來分外扎眼。

  展白見與他素不相識,微感意外,尚未發言,那白色儒服少年卻莞爾笑道:「兄台豔福不淺,有『紅顏魔女』陪伴,想必是破廟當瑤台,樂不思蜀了。」

  展白愕然道:「閣下何出此言?」

  白色儒服少年右手銀扇在左手掌掌心輕輕一擊,道:「紅粉佳人不過是帶肉的骷髏,美女如玉也不過是有毒的蛇蠍,恐怕你春夢未醒,便已做了荒廟冤魂了。」

  展白驚道:「閣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色儒服少年手拿銀扇,卻搖頭晃腦地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展白被他說得如同蒙了一頭霧水,越發不解地問道:「閣下有什麼見教,不妨明說,何必如此故作驚人之言?」

  白色儒服少年忽然哈哈笑道:「你當真不知那魔女是何許人嗎?竟有膽量跟她親近!」

  展白雖覺得那布衣少女,神秘莫測,但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對那布衣少女沒有一絲惡感,見這白衣少年說話吞吞吐吐,又一味的故作驚人之言,不由心中起了反感道:「如果閣下沒有什麼事,還是請離開這裡吧!在下有病在身,實不願與閣下多談!」

  白衣少年道:「我倒是一番好意,沒想到會引起你的誤會。實對你說了吧,那魔女乃是『紅粉骷髏鬼面嬌娃』,天下第一號大魔頭,你該懂了吧!」

  展白聞聽此言,頭腦「轟!」的一聲,如受雷殛!忙道:「此話當真?」

  白色儒服少年道:「我何必騙你呀!我由東海『魔鬼島』跟蹤這魔頭,一路至此,難道還有假嗎?」

  展白喃喃道:「竟是她!竟是她……真令人不敢相信……」

  原來這「紅粉骷髏,鬼面嬌娃」,大約是在整十年前吧,她的名字曾轟動了整個江湖,原因是她生得美逾天仙,心卻毒辣的有如蛇蠍,又加上她一身神鬼莫測的高強武功,生性又淫蕩無比,卻又奇妒。凡是美貌的青年男子,她都要擄在裙下稱臣,稍不稱意,動輒殺害,遇到貌美的女子,更是必殺無赦,而且手段毒辣陰狠無比,一定要把女子剜目割舌,殘面毀容,把其折磨得不成人形,方任其悲呼慘號地自行死去。

  因此,她出道不久,即震動了整個江湖,因為她不知從何處異人學得一身詭異武功,武林中很少有人是她的對手,短短數年,毀在她手底下的青年男女不知有多少。

  因為她傷害武林青年太多,而且其中不少是武林各大門派的幼年弟子,當然黑道豪門新少死在她手下的也不在少數,因此引起武林公憤,不論黑白兩道均把她恨之入骨,有一次集合了黑白兩道頂尖高手,合力圍剿,在東嶽泰山觀日峰一戰,把她戰敗,而且使她身負數處重傷,沒想到仍讓她跑了。

  那一戰,武林八大門派,及南七北六的黑道盟主,傷殘也夠慘重,各門各派精英,幾乎傷亡殆盡,以致使八大門派人才凋零,武功式微,數十年偃旗息鼓,才被武林四公子相機崛起。

  可是,從此江湖上也就失去了「紅粉骷髏,鬼面嬌娃」的行蹤。

  有人說她傷重斃命,死在泰山觀日峰,也有人說她潛在東海「魔鬼島」隱修,江湖上人言人殊,不過,從此再未見她現身江湖,卻是真的。

  時日已久,人們把這件轟動江湖的大事,也就淡忘了,偶爾一些老一輩的江湖俠客,茶餘酒後談起來,也當是講歷史陳跡一樣了。

  展白也是從鏢局中,聽到年老鏢師們談起過,當時不過是當做傳奇故事聽,萬也想不到救了自己的布衣少女,就是當年那「紅粉骷髏,鬼面魔女」。這豈不驚人?

  而且,也使人不敢相信,那美絕天人的少女,竟是數十年前殺人如麻的頭號魔頭!

  展白當時一驚,瞬即醒悟過來,認為這是絕不可能的一件事,因為,就算那女魔頭仍然活著,也不可能這般年輕。於是,淡然笑道:「閣下這樣信口一說,以為在下會相信嗎?」

  白色儒服少年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可是等到你相信的時候,後悔就已經晚了……」

  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冷哼,白色儒服少年面色一變,倏然回身,不知何時,那臉罩鬼面的布衣少女已然站在房中。

  展白見那布衣少女,臉上罩了一個鬼面具,青臉紅發,巨齒獠牙,相貌猙獰怖人,除了身體略顯矮小一點之外,竟如一個厲鬼一般,若不是展白見過她的本來面目,說什麼也想不到,這厲鬼似的怪物,竟是美逾天仙的一個絕色少女。

  只聽帶了鬼面具的布衣少女冷森森地說道:「我一猜便知是你!任你詭計多端,也難以欺騙得了我,但是,我很奇怪,你為什麼一路跟定了我,而且處處跟我搗亂,究竟你是何居心?……」

  白色儒服少年在鬼面少女說話時,突然攻出一掌,鬼面少女隨手一封,「砰!」的一聲大震,餘力四激,迴旋生飆,立時把案頭的油燈打滅。

  房中變成一片漆黑,看來二人掌力都夠驚人,展白倒在床上,都能感到勁風蝕面而過,觸膚生痛。

  黑暗之中,聽到鬼面少女叱道:「你又想跑嗎?」

  跟著聽到掌拳破風之聲,猛烈非常。

  又聽到那白色儒服少年道:「少陪了!但你別得意,『海外三煞』一到,便是你喪命之時……」

  最後一句話,聲音已在數十丈開外,顯見那白色儒服少年已逃至廟外,其身法可說是快得出奇。

  接著又聽到鬼面少女的怒叱聲:「這回你逃到天上去,我也要把你抓回來!」

  這聲音也隨後飄至數十丈之外了。展白不由暗暗咋舌,這二人身法之快,可說是前所未見。

  展白暗想:「這布衣鬼面少女,如果真如白衣書生所說,是那震驚江湖的『紅粉骷髏,鬼面嬌娃』,自己還真不好脫身。但細想又不可能,一個數十年前名滿江湖的魔頭,竟是一個年屆花信的少女,這無論如何使人不能相信,又想到那白色儒服少年,與自己素不相識,為何又冒著生命的危險,來向自己洩漏他人的隱秘?而且見了那布衣少女,便想盡了方法逃跑?又提出『海外三煞』之名來嚇唬人,那麼這『海外三煞』又是何許人呢?……」

  展白越想越想不出個所以然,反覺得鬼面少女與白衣書生都不是什麼好人,尤其詭秘行蹤,便使人可疑,二人又都不說出自己姓名出身,來歷不明,武功又高,真要落在他們手中,也許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禍害。還是早些離開此地,另找隱秘地點養傷,傷勢好後,速去為父報仇是正當……

  展白有了逃跑的念頭,手腳活動了一下,竟覺得無甚痛楚,暗暗運了運氣,亦覺得腹內真氣能聚散如意,身上的傷處竟似痊癒了,知道這是那鬼面少女為自己運功療傷所得到的效果,心中暗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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