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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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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為什麼街上的人,看我的眼光都像看到一堆牛糞一樣?」李員外哭喪著臉道。 許佳蓉超前兩步,她回過頭仔細的看著李員外一會,然後再看看街上的行人。 她笑得彎下了腰,甚至連眼淚都已流出。 她不停的笑,不停的笑—— 李員外的臉現在真和一堆牛糞差不了多少,他只能看著她笑,看著她不停的笑—— 許久以後,許佳蓉才直起腰,一面擦著眼角,一面還是忍不住的笑的說:「你——你是不是認為——認為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一朵鮮花插在——插在牛糞裡一樣——」 「不,不是我認為,是他們認為。」李員外很艱難的抬手指著街上的行人說。 許佳蓉突然收起劍來,她正色的說:「你為什麼要管別人怎麼說?為什麼會那麼想?難道你的自信心、你的榮譽感已全消失殆盡?」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李員外嘆了一口氣道:「我——我已不是李員外了——」 這的確是種悲哀,沒有人願意改變自己的。 她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也感染了這一種無可奈何的憂戚。 沒有酒,沒有菜。 李員外請許佳蓉吃的竟然是冷硬得可把人牙齒給啃掉的「火燒餅」。 看著許佳蓉望著手中的硬餅,一口也沒動過,李員外尷尬窘迫的說:「對不起,本來我是想好好請你吃一頓的,但是——但是你知道我不得不趕快離開——」 「難道你要一輩子躲著他們?你這樣逃又能逃到什麼時候?你要知道你躲得了一時,又豈能躲得了永久?」許佳蓉輕歎著說。 「我——我知道這也不是辦法,可是剛剛迎面而來的是我們丐幫的『殘缺二丐』,我本來已成了他們眼中的叛徒,再加上我又殺了『怒豹』楚向雲,你又要我怎麼向他們解釋呢?李員外心有餘悸的說。 「你可以向他們揭發郝少峰的陰謀呀!」 「我要如何揭發?有誰會相信我?」 這還是句真話,許佳蓉只得默然。 想起了一件事,許佳蓉突然道:「喂!大員外,七月初七望江樓你和『快手小呆』決鬥,聽人說你沒到場,能不能說來聽聽?」 李員外最怕人家問這個問題,但是對這位救命恩人,他已沒有什麼好隱瞞,於是他說:「不,那天我在場,可是因為某種原因,我不能親手殺了『快手小呆』,這是我這一生中最懊惱的事——」 面露狐疑,許佳蓉問:「你吹牛,你怎是『快手小呆』的對手?」 提起小呆,李員外就想到自己屁股上的「胎記」,就想到歐陽無雙。 他憤恨的道:「我承認我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我那使針的絕招是他從來不知道的,我敢說他一定躲不過我的繡花針,你又沒有和他打過,又怎知我不是他的對手?!」 許佳蓉露出古怪的笑容,她說:「我雖然沒和他真正的打過,可是我們卻差點打起來,他的確是個高手,一個真正的高手——」她回意著「川陝道」上和小呆的對峙,她又說:「他也是個鬼靈精,那天我被他騙了,要不然那個時候殺了他的話也就沒有『望江樓』他和你的約戰了——」 李員外本來是和她同坐在一方大青石上的。 現在他已站了起來,微胖的圓臉已因驚異快成了馬臉,他難以相信的問:「你——你什麼時候碰上了小呆?在什麼地方又差點和他打了起來?!」 許佳蓉嚇了一跳,她說:「有什麼不對嗎?他是你的敵人,你幹麼那麼緊張?」 是的,李員外簡直恨透了「快手小呆」,雖然他已死了,但是他們總是一塊長大、也曾經好得可共穿一條褲子。 人既死,一切都已過去,再提他又有何用? 李員外緩緩坐了下來。 他沒再問,可是許佳蓉卻思索了一會道:「我記得那天是六月十七日,我在『川狹道』上足足等了他一天——」 六月十七?川陝道上? 李員外回意著六月十七到底是個什麼日子。 他又在想川陝道正是小呆到平陽縣必經之路。 她等他?還足足等了他一天? 她等他做什麼?她又怎和小呆在六月十七那天會從「川陝道」經過? 李員外這次不是站了起來,而是跳了起來,就像他的屁被蛇咬了一口。 他雖然沒有被蛇咬,可是他現在卻像發現到了一條最可怕、最毒的蛇一樣,他緊緊瞪視著對方。 他牙齒打顫,語不成聲的問:「今——今年?!」 「什麼經驗?」許佳蓉簡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也難怪她聽不懂李員外的話,一個人在牙齒打顫的時候又怎麼說得清楚話? 「我是說——我是說你在『川陝道』等——等『快手小呆』是——是不是今——今年的事情?」 許佳蓉也站了起來,並且點頭。 「你——你肯定?」 「我又沒像你一樣得了失心瘋,我當然記得是今年的事,現在是十月,四個月前的事我怎會忘記?」 「怎麼會?又怎麼可能——」李員外退後了兩步。 許佳蓉已經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她只愕愕的看著他。 李員外記得很清楚,六月十七那天他也整整等了小呆一天,從天剛亮的時候起,一直到子夜。 他更很清楚的記得,他還打了小呆的肚子一拳。 小呆從洛陽趕來,這是個秘密。 秘密別人怎會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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