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菊花的刺 | 上頁 下頁
八二


  「我——我隨你們回去,事到如今我只想見師父他老人家一面。」

  看了李員外鮮艷的衣裳一眼,郝少峰搖了搖頭道:「你已非我丐幫中人——」

  「我這麼做無非——無非——」一時之間李員外不知如何解釋。

  「我很想幫你,可是我做不到。」

  「為什麼?!難道我想死在丐幫也不成?!——」

  「這原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麼?」李員外急道。

  「你不奇怪為什麼『菊門』的人沒出現嗎?」郝少峰岔開了話題道。

  紅燈籠,這應該是「菊門」約定的信號。

  那麼「菊門」的人為什麼沒來?反而丐幫的人來了?

  是不是郝少峰先殲除了此地「菊門」的人?

  李員外雖知丐幫行事一向不願假手他人,可是他卻不明白郝大叔為什麼會問出這麼奇怪的話來?

  他本是個不太花腦筋的人,然而這許多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已逼得他學會了去思考。

  然而他想不出來,他實在想不出來。

  李員外苦笑了下聲,他說:「郝大叔,我想『菊門』的人已被您除了——」

  「不,『菊門』裡的人他自己不說,任何人也不知道誰是誰。」郝少峰一直視線沒離開李員外說。

  「那麼他們怎麼會沒來?!」

  「他們已經來了。」郝少峰淡然道。

  「來了?!在哪?!」李員外驟聽此言還真嚇了一跳。

  他轉頭四望,除了月夜外他什麼也沒看見。

  回過頭來,他突然發現這兩張他原本極為熟悉的面孔已讓他覺得陌生,不只陌生,甚至已變得可怖。

  李員外「蹬、蹬、蹬」又退了三步。

  郝少峰與楚向雲仍然進了三步。

  他們始終保持著和李員外的距離。

  這種距離習武的人都知道是一種最好攻擊,也是一種最難逃脫的距離。

  「菊門」,李員外到現在才知道它真是一個可怕的組織。

  他也才明白這個組織就像個陰魂一樣,隨時都可能在你的身邊出現。

  他現在的圓臉已由圓變扁、變凹進去——他張大了嘴,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他只傻傻地。傻傻地看著這兩張似熟悉又陌生的臉——人家說李員外的眼睛隨時隨地都在笑。

  但是如果你現在看到李員外的眼睛,恐怕你寧願去看一條死魚的眼睛。

  畢竟死魚的眼睛也比他現在的眼睛來得漂亮和來得生動。

  「是的,你猜得不錯,我和雲兒正是『菊門』中人。」郝少峰輕歎一口氣說。

  「你——你們——」李員外語不成聲。

  他怎能相信?又怎能想得到?

  「唉!嚇到你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豈只嚇到,李員外簡直快被嚇死。

  「為什麼?又怎麼可能?——」李員外喃喃道。

  他當然無法相信這個平日頗受自己敬重的長者會是「菊門」中人。

  畢竟這是無理由和不可能的事情。

  郝少峰已失去了原有的表情,他陰鷙森冷的道:「這話說來可長了,總之為『名』、更為『利』,你應懂得這兩個字正是每個人所追求的——」

  李員外不懂,他一點也不懂。

  因為以郝少峰在丐幫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還要追求什麼?

  為利?那更不可能。

  每個丐幫弟子早已失去了榮華之心,何況他在幫中數十年的聲譽,又豈會為利所誘?

  所以李員外仍然是一臉茫然——

  但是他哪又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哪怕是他只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哪知道愈是年紀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去好好的享受餘日無多的人生。

  李員外雖然不懂得郝少峰為什麼會晚年失節。

  可是他卻知道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那代表了什麼。

  何況從對方的眼神裡,他更感覺到死亡的陰影。

  他不怕死,雖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難不死。

  但是他不願現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靜下來,並且鎮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為他不得不冷靜,不得不鎮定。

  畢竟他已嗅到危險的氣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個丐幫的。

  他是怎麼了?

  為什麼到現在他還把丐幫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準備好了?」郝少峰的話冰冷得令人發抖。

  點點頭,李員外說:「我想我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是不?」

  「是的,因為你無論再說什麼今天仍然要死。」

  李員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絕難敵過這位,可是他不得不盡全力一拼,他本就不是一個束手待斃的人。

  於是——一道光影倏起,那是李員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時他亦開口。「你們這一對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幫清理門戶。」

  嗯,不錯,李員外總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極,竟敢出言罵起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個被人誣指的叛徒,碰上了一個真正判徒,他能不恨嗎?

  他當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幫被挑的各處分舵,一定和對方有關。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