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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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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咬著牙,勉強忍住眼淚:「你難道還有什麼收穫?」小白點點頭,忽然問了句很奇怪的話:「你是不是認得一個叫羅烈的人?」波波又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我認得他?」「因為我已見過他。」小白好像很得意:「而且還跟他談了很久的活。」波波更吃驚:「你怎麼會見過他的?」「我躲在一個洗衣服女人的小閣樓上。」小白的臉好像是紅了紅,用發澀的舌頭舐舐受傷的嘴唇,才接著說下去:「我本來準備乘他們端午狂歡時逃到鄉下去,但陳瞎子卻帶他來找我。」 「陳瞎子?」「陳瞎子是我從小就認得的朋友,他對我比對他親生的弟弟還好。」小白說:「他本來也是裡面的人,後來被人用石灰弄瞎了眼睛,才改行到野雞窩裡面去替婊子算命。」「羅烈又怎麼會認得這個陳瞎子的?」波波還是不懂。「他十幾天之前就已到這裡來了,已經在暗中打聽出很多事,結交了很多裡面的人。」「裡面」的意思,就是說「在組織裡」的。 這意思波波倒懂得,她眼睛裡立刻發出了希望的光:「他知不知道我……我在這裡?」「他來找我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我又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了他。」「你信任他?」「陳瞎子也很信任他,每個人都信任他。」小白目中露出尊敬之色,接道:「我本來以為黑豹已經是最了不起的人,世上只怕已難找出第二個像他那麼厲害的人來,現在我才知道,真正厲害的人是羅烈。」波波的眼睛更亮了:「黑豹最畏怯的人,本來就是他。」 「他來了十幾天,黑豹竟連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小白的神情也很興奮:「但他卻已將黑豹所有的事全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可是我知道黑豹現在已經去找他了。」波波又顯得很憂慮。「那一定是他自己願意的,黑豹一定還以為他剛到這裡。」小白對羅烈似已充滿信心:「世界上假如還有一個人能對付黑豹,這個人一定就是羅烈。」 「黑豹會不會看出羅烈是來對付他的?」波波還在擔心。「絕不會。」小白卻顯得很有把握:「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把黑豹握在手心裡,只等著機會一到,他就會將手掌收緊。」他破碎的臉上又露出微笑:「到那時黑豹想逃也逃不掉了。」波波咬著嘴唇,沉思著,眼睛裡的光采已突然消失,又變得說不出的悲痛。 小白立刻安慰好:「你放心,我相信羅先生一定會找到我們,一定會來找我們的。」波波勉強笑了笑,她只能笑笑,因為她知道這少年永遠也不會瞭解她的痛苦。她想見羅烈,又怕見羅烈,她不知道自己見到羅烈時,應該怎麼說才好。「羅烈,我對不起你,我自己也知道。」她突又下了決心,「但只要能再見你一面,我還是不惜犧牲一切的。」波波抬起頭,抹乾了眼角的淚痕:「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定要想法子讓他見到我們,一定要想法子幫他打垮黑豹!」小白握緊了雙拳,眼睛裡也發出了光:「我們一定有法子的。」 四 奎元館是家很保守的老式店舖,裡面一切佈置和規矩,這三十年來幾乎完全沒有改變。廚房裡的大師傅是由以前的學徒升上去的,店裡的掌櫃以前本來是跑堂。一碗麵要用多少作料,多少澆頭,大師傅隨手一抓就絕不會錯半點,就好像是用戥子稱出來的那麼準確。對他們說來,這幾乎已是不可改變的規律,但今天這規律卻被破壞了一次。規定每天早上七點半才開門的奎元館,今天竟提早了四十分鐘。因為他們有個老主顧,今天要提早帶他的老朋友來吃麵。這當然並不完全因為這個人是他們的老主顧,最重要的是,他們都知道無論誰對這個人的要求拒絕,都是件很危險的事。 現在黑豹已在他那張固定的桌子旁坐下,但卻將對著門的位子讓給了羅烈。現在他已不怕背對著門,但一個剛從監獄裡逃出來的人,感覺就完全不同了——能在別人看到他之前,先看到從門外進來的每一個人,總比較安全些。桌上已擺好切得很細的薑絲和醋。 「這薑絲是大師傅親手切的,醋也是特別好的鎮江陳醋。」黑豹微笑著,並不想掩飾他的得意:「這館子最大的好處,就是他們總是會對老主顧特別優待些。」羅烈拈起根薑絲,沾了點醋,慢慢的咀嚼著,面上也露出滿意之色。他抬起頭,好像想說什麼,但就在這時候,他臉上忽然露出種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看見一個賣報的男孩子,正踏著大步,從外面的陽光下走進來。這男孩子本不應一眼就看見羅烈的,外面的陽光己很強烈,他的眼睛本不能立刻就適應店裡的陰暗。可是現在這裡卻只有他們兩個客人。男孩子一走進來,就立刻向他們走過去:「先生要不要買份報,是好消息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看清了羅烈。 他那張好像永遠也洗不乾淨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真誠而開心的笑容。「羅大哥,你怎麼在這裡?」他叫了起來,道,「陳瞎子還在惦念著你。不知道你這兩天到哪裡去了,才兩天不見,你怎麼就好像突然發財了。」羅烈也笑了,卻是種無可奈何的笑。他知道現在除了笑之外,已沒有別的話好說,沒什麼別的事好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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