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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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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茶林,一片茶樹生遍山麓。 自山下遙遙望去,不時可看見些頭戴青竹笠,身穿紫花襖,窈窕而健康的少女們,穿行在茶樹間。這時金烏將沉,日薄西山,漫天夕陽,將茶山映得更是多采多姿,也將茶林間的少女,映得更綽約如仙。 寶玉已帶著小公主趕到茶山前,只見兩株大樹間,高懸著「天香茶林」四字,便算做門戶。 門戶前後,卻寂無人影。 寶玉微一遲疑,直闖而入,大聲道:「可有人麼?」 山腳下茶樹間,突然出現三個紫衣少女,她們的面頰嫣紅,她們的笑容嫣然,看來正有如春天的花朵,當中的少女眨著眼,瞧著寶玉,竟然放聲高歌:「英俊多情的少年郎喲!你來自那一方?你今年多少歲喲?可曾娶過美嬌娘?」山歌之聲,清脆而嘹亮。兩旁的少女眨著眼睛,歡笑著拍掌相和。 寶玉卻怔住了,乾咳一聲,道:「在下來尋東主,不知——」 那少女「噗哧」一笑,又自高歌:「你來到咱們的茶山喲!就得唱山歌,你不會唱山歌喲,就是獃頭鵝。」兩旁的少女應聲歌道:「咱們可不願理睬獃頭鵝,咿呀喲!」 寶玉在她們格格的笑聲中,臉不覺又有些紅了。 小公主輕「哼」一聲,撇嘴道:「人家看上了你,才和你對山歌,你怎地不唱呀?」 寶玉暗暗苦笑:「到此時此刻還要吃醋。」他卻不知少女們若是對自己心愛的人吃起醋來,那是死活都不管的了,要他唱山歌,他更是唱不出。少女們掩口嬌笑,又自高歌:「獃頭鵝雖呆喲!也會蟈蟈叫,小傻子雖然傻喲!也會笑呵呵,瞧你也蠻聰明喲——你為何不會唱山歌?」 兩旁的少女雙手叉腰,嬌笑相和:「難道你還比不上獃頭鵝?哎——依呀喲!」 寶玉只當一來到這「天香茶林」,必定是個殺機四伏之地,所遇的也必定俱是兇惡陰狠之輩,那他還有應付之法。 那知這茶林中卻充滿了歡笑,那知在這裡遇著的竟是這麼三個嘻嘻哈哈的少女,竟不用兵刃,反以山歌來笑他。他反而呆住了,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公主又「哼」了一聲,道:「你瞧你,看見女孩子,就呆住了,難怪別人要叫你獃頭鵝。」突也雙手叉腰,竟也放聲高歌起來:「茶山上的少女不知羞喲!瞧見男人就要對山歌,咱們是你家場主相約來,不快去回報小心你的頭,哎——依呀喲!」 紫衣少女們對瞧了一眼,嬌聲歌道:「姑娘生來美多嬌喲!只是張嘴巴讓人吃不消,你既是我家場主相約來喲!可有請帖捎來瞧?」 山歌之聲,雖是那麼清脆,但寶玉此刻的心情,卻委實無法再聽下去,他生怕小公主還要再唱,趕緊取出那五色信封,朗聲道:「請帖在這裡。」 少女們瞧了這五色信封一眼,果然不再唱了,嬌笑著隱入茶林,小公主輕輕啐了一口,撇嘴道:「臉皮比城牆還厚。」 寶玉長嘆一聲,道:「此地看來越無凶險,其中暗藏的凶險可能便越重,你我若是被這些少女的歌聲所騙,而將警戒之心鬆弛,便錯了。」 小公主道:「只有你才會被她們歌聲迷住,我——我才不會哩!」話裡仍然有些酸酸的味道,寶玉不禁苦笑。 突見七八個紫衣少女,擁著個豐容盛裝,滿頭珠翠,雖然已近中年,但風韻不減當年的美婦人,自茶林中走出來。她們的人還未到,一股勾人魂魄的香氣,已隨著銀鈴般的嬌笑聲,先人而來,中年美婦腰肢款擺,環佩叮噹,嬌笑著道:「方少俠惠然光降,當真令蓬蓽生輝,賤妾未曾遠迎,還望方少俠恕罪。」語聲又嬌又媚,又甜又膩,簡直濃得化不開,雖是普通的客套話,但在她口中說來,卻彷彿枕畔情人的軟語似的,教人心神皆醉。 寶玉不敢瞧她,垂首道:「在下求見東方場主——」 中年美婦嬌笑著截口道:「賤妾東方玉環,便是這小小茶林的場主。」 寶玉又不覺為之一怔,在他想像之中,這東方場主縱非鷹鼻隼目的凶險之輩,也該是滿面詭笑的奸狡之徒。又有誰能想到這「東方場主」竟是如此妖嬈,如此美艷,竟是男子們輾轉反側,夢寐以求的情婦型人物。 *** 這茶林外觀雖然粗率簡陋,但建在山坳間茶林裡的數間紅欄精舍,卻令人走入此間,便如置身天上。 精舍中擺開酒筵,更是時鮮雜呈,水陸並進,幾個妙齡少女,輕盈地穿梭往來,擺盞設筵, 寶玉終於被東方玉環請來,小公主自也相隨,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拒絕東方玉環那軟語甜笑的央求,她自己似也知道此點——就在寶玉腳步踏入精舍的那一剎那間,少女們恰巧放下最後一雙銀筷——她非但早已算準寶玉必定來,而且算準了他來的時刻。 小公主似乎呆了,既不言,又不笑,亦不嗔。 寶玉乾「咳」一聲,道:「在下依柬前來,不知——」東方玉環嬌笑道:「方少俠如此年少英俊,卻不知世上的少女們,怎會讓方少俠獨身至今?莫非現在的少女們都變成獃子了麼?」 寶玉臉微微一紅,道:「那五色魔宮——」 東方玉環銀鈴般笑道:「方少俠如此可愛,難怪那些少女們要以搶得方少俠一件衣物為榮,賤妾若再年輕些,也不會放過方少俠的。」她一面嬌笑,一面說話,一面斟酒,一面佈菜,非但絕口不提有關五行魔宮之事。而且根本不讓寶玉說話。 寶玉終於忍不住了,氣貫丹田,朗聲道:「她身中之毒,該如何解救?我相約來此,你要將怎樣?」此番他已將真氣貫注在語聲中,語聲雖不震耳,但一個字一個字傳送出來,世上已再無任何一人能打斷他的話。 東方玉環含笑望著她,嫣然笑道:「你怎知她中了毒?」 寶玉怔了一怔,道:「我——我——」 東方玉環眼波橫飛,輕笑道:「你本該先帶她到別處瞧瞧,她是否真中了毒?你縱已斷定她確已中了毒,也該先到別處看看,此毒是否還有別的救法,怎可徑自將她送來此處?」 寶玉額上汗珠一粒粒迸出,道:「我祇怕誤了她解救時刻,而抱恨終生!我——我怎敢冒此大險?」 東方玉環笑道:「常言道:關心者亂,這句話說得真是不錯,像你這麼聰明的人,只為了對她太過關心,所以也變成糊塗了。」 寶玉霍然站起,面向東方玉環,道:「你如此說法,難道她——她根本未曾中毒,那封字柬只不過是要騙我將她帶到這裡來的詭計?這——這豈非等於我親手將她送入虎口?這豈非我害了她?」語聲顫抖,幾難成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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