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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南宮平笑道:「大海中釣魚,可釣得著麼?」

  風漫天道:「只要有餌拋下水去,多少總會有一兩條魚來上鉤的!」

  話聲未了,「李老三」釣竿一揚,果然釣上一條魚來,滿身細鱗,微帶紅色。

  風漫天歎道:「這條魚正是海中最稱美味的『紅魚』,下酒最是佳妙,只可惜沒有令堂那樣的妙手烹調而已。」

  提到南宮夫人,南宮平神色不禁一陣黯然,但瞬即展顏笑道:「在下的手藝,卻也不差哩。」

  風漫天大喜道:「真的麼?」

  南宮平笑道:「自是真的!」他為了要為這老人暫解愁緒,竟真的拿過那尾鮮魚下艙做起菜來。

  要知「烹飪」一道,其中亦有極深的功夫,極大的學問,火候、刀法、作料,有一樣差錯一點,味道就大不相同,但南宮平天資絕頂,不但詩詞書畫,一學便精,就連做菜,竟也無師自通,風漫天興高采烈,看他做菜,那癩子也一直在旁癡癡呆笑。

  片刻間便已做好,一條魚端將出來,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風漫天早已等不及了,一面喝酒,一面吃魚,還未回到船艙,便已將魚吃了大半,眼見一盤子裡只剩下半段魚尾,一個魚頭,方自訕訕笑道:「你做的菜,你也要吃上一點!」

  南官平含笑夾起一段魚尾,慢慢咀嚼,他看到這老人的笑容,心裡也甚是開心,風漫天回頭一望,只見那怪物「七哥」也站在旁邊咧嘴而笑,彷彿甚是羨慕,便含笑道:「你想吃麼?魚頭拿去!?」

  那怪物「七哥」拿起魚頭,整個拋入口裡,竟連皮帶骨地大嚼起來,當真有如野獸一般,南宮平見了他的吃相,不禁暗中皺眉。

  風漫天哈哈笑道:「好,好,有其母必有其子,想不到你居然也燒得一手——」語聲、笑聲,突地一齊頓住,他語聲本自越說越響,有如紙鳶越放越高,此刻笑聲突頓,有如紙鳶被人一刀斬斷長線,又被狂風呼地捲走。

  只見他雙目圓睜,面色漸漸變青,突地狂吼一聲:「不好!」呼地一掌,五指箕張,筆直向南宮平抓來!

  南宮平驚愕之下,全然呆住,哪知風漫天一掌抓來,竟是劈手奪過了南宮平手中猶未完全吃淨的半段魚骨,厲喝道:「好畜生,老夫竟上了你的當了!」喝聲淒厲,目眥皆張,手掌一揚,魚骨「刷」地飛出,向立在船艙邊,手中猶自拿著釣竿的「李老三」擊去。

  只聽一縷尖風,破空而至!「李老三」陰陰一笑,掠開數尺。

  「奪」地一聲,魚骨全都嵌入艙板裡,風漫天大喝道:「魚中有毒!快動手將這般惡徒全都殺淨!」鐵拐一點,飛身而起。

  「七哥」仰天長嗥一聲,當真有如惡虎凶狼一般,十指箕張,抓向「海豹幫」中的一條漢子,那漢子早已被這一聲狂嗥駭倒,竟然不知躲閃,被他一把抓住,十隻手指,全都插入胸骨之中,牛聲慘嗥未盡,已自氣絕身死。

  「七哥」隨手一抖,將那人的心肝五臟俱都掏出,竟放到口中大嚼起來,只見他目閃凶光,滿面鮮血,口中咀嚼有聲,怪笑著撲向另一條漢子。

  那漢子早已心裂膽寒,不敢回手,撒腿就跑,哪知,七哥一聲怪笑還未笑完,突然兩眼一翻,仰天跌倒,滿口的鮮血,沿著嘴角流了出來。

  南宮平一掌擊斃了一條大漢,與「金松」交手方自一招,亦覺頭腦暈眩,不能支持,心中暗道一聲:「罷了!」他不願落到這一群惡賊手中,身形一展,便要投海自絕!

  哪知趙震東卻突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帶,獰笑道:「你想死得這麼舒服麼?真是做夢。」竟一把將他拉了回來,但他卻已不省人事了!

  那邊風漫天身形如風,撲向「李老三」,「李老三」見了他如此神情,如此武功,亦是暗暗心驚,不敢招架,閃身而退,口中卻冷笑道:「老匹夫,你還不倒下!」他身形雖快,風漫天更快得不可思議,巨掌一撈,閃電般抓住了「李老三」的衣衫。

  「李老三」大驚之下,全力前衝,只聽「嘶」地一聲,衣衫撕作兩半,「李老三」心膽皆喪,頭也不回「噗」地跳下海去。

  風漫天霍然轉身,鐵拐一點,便已到了一條彪形大漢身前,這大漢身材極為魁梧,面容更是兇惡,在賊黨中有「大力鬼」之稱,此刻還妄想招架一陣,哪知風漫天伸手一抓,便已將他龐大的身子舉了起來,隨手向外拋去,摔在船板之上,這大漢厲吼一聲,天靈碎裂,腦漿直濺出五尺開外。

  風漫天身形不停,撲向「金松」,他自知已中迷毒,便想將船上的惡賊全都殺淨,哪知他中毒已深,所中的迷藥,又是異品,縱然功力通神,卻也支持不住,只覺目眩神迷,眼前「金松」的人影,由一變二,由二變四,剎那間竟似變成了無數條人影,在他身旁飛來舞去。

  他自知再也無法支持,一代英雄,竟落於小人之手,他不禁狂吼一聲:「恨煞我也!」揮手拋出了脅下的鐵拐,便翻身跌倒,這最後一擊,他不但用盡全身之力,便連胸中的悲憤之氣,也隨之發出,這力道是何等驚人!

  只聽一陣狂風呼嘯而來,金松呆呆地愕在當地,竟不知閃避,原來他早已被嚇破了苦膽,只見一條鐵拐,生生自他前胸穿入,後胸穿出,勢力未歇,餘力猶勁,「奪」地一聲穿入艙板,竟將「金松」生生釘在艙板之上。

  這一切發生俱在剎那之間,船板上僥倖未死的人,一個個早已駭得膽破心寒,呆如木雞,雙掌一捏,掌心俱是冷汗。

  留在甲板下廚艙中的癩子,聽到甲板上的響動、慘呼,連忙爬上甲板。

  但這時南宮平、風漫天與那怪物「七哥」俱已昏倒在地,只有那「八哥」在船桅上飛來飛去,咕咕叫道:「笑話,笑話……」突然一頭撞在船桅上,沿著船桅,跌落下來,只有海風依然,船行依然,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李老三」水淋淋地自海中爬了上來,目光一掃,淡淡道:「還好還好,只死了四個!」揮手道:「快拋入海裡,將甲板上洗乾淨,明日清晨我要好好款待這三條畜生。」

  經歷了這許多變故,他面上還是聲色不動,俯身在南宮平、風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身上,各個點了三處大穴,心裡卻還不放心,又以油浸的麻繩藥製的牛筋,將他們綁得緊緊的,方自人艙更衣。

  趙振東等人早已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遵命收拾甲板,看來他方才在魚餌上下了極烈的迷藥,那條魚吃了魚餌,便已滿含迷毒,風漫天一時大意,只當自己眼見他自海上釣的魚,又是南宮平親手做的,更加以「李老三」本是極力攔阻別人下毒的人,這條魚想必萬萬不會有毒,便放心吃得乾乾淨淨。

  哪知道這條萬萬不會有毒的魚裡,下的卻是天下無藥可解的迷魂毒粉,等到風漫天自知中毒,再想以內力逼出的時候,已自來不及了,這一代英雄竟被人有如粽子似地捆在甲板上。

  直過了一個對時,星月升起落下,天光又復大亮,「李老三」睡足了覺,更衣而出,令人在他們身上淋了三桶海水,三人方自悠悠醒來。

  南宮平只覺一陣陽光刺目,一陣笑聲刺耳,悚然醒來。

  只聽「李老三」冷冷笑道:「我三十六條計謀,只不過施出一計,你們便已著了我的道兒,倒教我失望得很。」口裡雖說失望,但語聲中卻滿是得意。

  南宮平張眼望去,只見自己與風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俱都是被縛在一隻鐵籠的欄杆上,除了眼睛之外,全身上下不但絲毫不能動彈,而且麻木得失去知覺。

  甲板上早已洗得乾乾淨淨,像是一條魚肚朝天的巨鯨,浸浴在海上明亮的陽光下,甲板上的人,卻像是一群春天的蚱蜢,不住在各處跳來跳去,興奮得片刻都無法安靜,趙振東雖然立在船尾掌舵,但目光也不住地朝這邊的箱籠打量。

  「李老三」手裡可多了一條長長的鞭子,他一揚鞭梢,筆直地指到風漫天的鼻子上,冷笑道:「風漫天,你還有什麼話說,聽說你武功之高,一時無兩,但此刻你卻也只好任憑我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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