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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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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漫天雖已醒來,但始終未曾張開眼來,此刻突地冷「哼」一聲,緩緩道:「老夫早已活得夠了,你要剁要割,任憑尊意。」 「李老三」道:「我等這機會已等了數十年了,今日你終於落到我的手中,我若是叫你舒舒服服地死去,實在有些對不起你。」他語聲本是沙啞低沉,但說到最後兩句,突地變得異常尖銳。 風漫天雙目一張,容顏慘變,道:「你……你,竟然是你!」 「李老三」仰天笑道:「好好,你終於認出了我,只是,卻已太遲了!」隨手一鞭揮出,長長的鞭梢,呼嘯著自風漫天身側揮過。 南宮平只聽身後一聲虎吼,原來他身後的鐵籠裡竟關著一隻猛虎。 那猛虎似乎正待躍起,但被「李老三」隨手一鞭,打得再也不敢動彈,伏耳貼在地上,有如遇著對頭剋星一般。 南宮平聽到這「李老三」的語聲,見到他的伏虎之能,心頭一動,突地想起一個人來,駭然道:「得意夫人!」 「李老三」哈哈笑道:「好好,連你也認出了我。」一面說話一面背過身去,話聲一了,他霍然轉回身來,一個面目蠟黃、死眉死眼的「李老三」,便突地變成了年華雖去,但風姿猶存的「得意夫人」! 南宮平暗歎一聲,忖道:「難怪她面目陰沉,被人喚做『死臉子』,難怪她能在鮮魚腹中下毒,又有伏虎之能,原來她竟是『得意夫人』易容而成,我今日既已落到此人手裡……唉!」閉上眼睛,再也不發一言,因為他知道在「得意夫人」面前,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一心惟有等死而已。 得意夫人走到風漫天面前,伸手在他面上輕輕一摸,輕笑道:「風老頭子,我想你想了這麼多年,今日我打算要怎樣對付你,你可猜得出麼?」 她手腕一轉,掌中便已多了一個小小的絲囊,接口道:「你可知道我這囊中裝的是什麼?」 風漫天已合起眼睛,閉口不語。 得意夫人眼波一轉,咯咯笑道:「我這絲囊中裝的是天下至淫的媚藥,任何人只要嗅上一點,立刻就慾火上衝,你可要嗅上一點!」 她易容時雖是「死臉子」,但此刻每說一句話,面上卻有千百種表情,當真是風情萬種,蕩意撩人。趙振東遠遠望來,竟看得癡了。 風漫天容顏已是慘變,但仍閉目不語,得意夫人拈起絲囊蕩笑著又道:「來,聞聞看,香不香,你嗅過之後,卻又全身不能動彈,那種滋味一定舒服得很,保險比世上任何事都要舒服幾倍……」 南宮平心頭一寒,這種令人聞所未聞的酷刑,當真比世上任何刑罰都要殘酷數倍,他忍不住張眼望去。 只見得意夫人手裡的絲囊已離風漫天鼻子越來越近,風漫天雙目緊閉,滿頭俱是冷汗,這稱雄一世的老英雄,此刻縱然用盡全力,卻也無法將自己的鼻子移動半寸。 突聽身後一聲驚呼,那猛虎被驚得一聲怒吼,將得意夫人的絲囊震得斜斜飛起一些。 得意夫人雙眉一皺,倏然轉身,只見那癩子睜大眼睛望著她,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老人家怎麼變成了女的?」 得意夫人秋波一轉,突然嬌笑道:「你看我生得漂亮麼?」 那癩子不住點頭道:「漂……漂亮J」 得意夫人笑道:「居然你也分得出別人漂亮不漂亮,好,快去給我做幾樣好吃的菜,我就讓你多看幾跟!」 那癩子咧開大嘴,連連癡笑,雀躍著爬回艙下去了,得意夫人伸手一撫鬢髮,輕輕笑道:「風老頭子,你看連他都知道我……」 秋波轉處,突地發現她身側一條大漢,目光赤紅,野獸般望著她,脫口道:「你幹什麼?」 那大漢身子微微顫抖,滿臉漲得通紅,突地雙臂一張,抱起了得意夫人的身子,大聲道:「求求你,求求你,我……我受不了……」 原來方才絲囊被虎吼一震,囊中的藥粉也震出一些,竟被這大漢順風吸了進去,此刻正已被藥性所迷,慾火焚身,不能自禁。 得意夫人再也想不到他敢抱起自己,一時不防,竟被這漢子兩條鐵一般的手臂抱在懷裡,只覺這漢子渾身淫燙,充滿了熱力,心神竟也不禁隨之一蕩,她本就生性奇淫,此刻不怒反笑,咯咯笑道:「死人……」竟被那大漢和身壓到地上。 趙振東目光一凜,「刷」地掠了過來,翻腕拔出一把匕首,嗖地一刀,直刺入那大漢的背脊上,厲聲道:「你敢對夫人無禮!」 那大漢厲吼一聲,翻身死去,得意夫人滿面紅暈,站了起來,道:「誰要你殺死他的?」 趙振東呆了呆,得意夫人輕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笑語盈盈中,突地反手一掌將趙振東打在地上滾了兩滾。 得意夫人笑聲頓住,目光冷冷一掃,她已在甲板上所有的漢子面上各個望了一眼,厲聲道:「你們只要好生聽話,我誰也不會虧待你們,但是誰也不能吃醋,知道了麼?」走到趙振東面前,緩緩伸出手掌。 趙振東面色慘變,卻不敢閃避。 哪知她竟在他面上輕撫了一下,突又笑道:「將那廝屍體拋下海去,好生去掌舵,知道了麼?」 趙振東如蒙大赦,唯唯去了! 南宮平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不禁深深嘆息一聲,落在這種女人手裡,當真是生不如死。 只見那癩子已捧著一面托盤,自艙底鑽了出來,托盤上六碗菜餚,果真做得十分精美,濃烈的香氣,飄蕩在海風之間。 得意夫人道:「今日菜飯就開在甲板上,我要一面吃飯,一面來看風老頭子的把戲。」 那幾條大漢如奉綸音,立時間便擺好桌椅,得意夫人端起一杯酒,舉到風漫天的面前,道:「香麼?」又端起一盤茶,在南宮平等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那怪物「七哥」白牙森森,眼中幾已冒出火來。 得意夫人,將絲囊一搖,笑道:「不要怕,我此刻已變了主意,我要你們先受一受飢渴的折磨,然後再來嘗那慾火焚身的滋味,」揮手道:「把舵暫且先縛在舷上,你們都來喝我的慶功之酒。」 此刻船上除了南宮平三人外,已只剩下七人,合將過來,恰好坐滿一桌,只是這些「海豹幫」的漢子平日雖然凶酷,但見到得意夫人這樣的人物,哪裡還敢落坐,但目光偶一觸及得意夫人的眼波,卻又不禁心旌搖搖,不能自主。 海天遙瀾,一碧萬里,臨風飲酒,本可說是人生一大樂事,何況,得意夫人此刻竟將自己平生唯一的強仇大敵制住,心裡更是樂不可支,舉杯笑道:「風漫天呀風漫天,想當年你火焚『萬獸山莊』,趕得我無家可歸,是何等的威風,兩月前在『南宮山莊』,你三言兩語,便險些害得我一命喪身,又是何等的煞氣,但今日你的威風煞氣,又在哪裡?想來我得意夫人,生平還是得意的事多,失意的事少哩!」她一面得意而言,三杯酒已入喉,雙頰間隱現紅暈,秋波中更是水光漾漾。 「海豹幫」那些吃大塊肉、喝大碗酒的朋友,更是早已醉意醺然,畏懼之心被酒意一衝,便衝去了七分,行止之間,自就放肆起來。 那癩子爬上爬下,端菜取酒,雖然累得氣喘咻咻,一雙眼睛,卻忘不了不時死盯得意夫人兩眼。 此時此景,此時此刻,南宮平心中當真是萬念交集,亦不知是該痛哭一場,還是該狂笑幾聲。突見得意夫人一掠鬢髮,緩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他幾眼,嬌笑道:「小弟弟,你今年有多大了?」 南宮平切齒不語,得意夫人笑道:「年紀輕輕地死了,豈非可惜得很,你若是肯乖乖地來聽姐姐的話,說不定……」突聽一陣「叮噹」亂響,杯盤碗盞,俱都傾倒,那七條漢子,竟也都跌倒在地上,有如醉死了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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