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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喝聲之中,他一把抄起了方才落在石階下的鐵戟,狂揮著衝下石階,戟風呼呼,將風雨都激得蕩在一邊,那四匹健馬一聲驚嘶,放蹄跑了開去!南宮常恕失聲道:「司馬兄……」

  話聲未了,只見暗林中突有三團黑影飛出,司馬中天手腕一震,竟將這長達丈餘的鐵戟,震起三朵戟花,奪、奪、奪三響,將三團黑影一齊挑在鐵戟尖鋒之上。

  南宮常恕大驚之下,亦自飛身掠下石階,一把拉住司馬中天肩頭,沉聲道:「司馬兄,鎮定些!」

  司馬中天連聲厲叱,卻身不由主地被他拉上石階,眾人目光望處,心頭不禁又是一寒。那鐵戟頂端三根尖鋒之上,挑著的竟是三顆血淋淋的人頭!

  南宮常恕只怕司馬中天情急神亂,手掌一揮,連拍他身上幾處穴道。

  司馬中天只覺心頭氣血一暢,望著戟上的人頭,呆呆地愕了半晌,顫聲道:「果然是你們……」當地一聲,鐵戟失手落在地上!

  魯逸仙以拳擊掌,恨聲道:「群魔島中,難道當真都是只會暗中傷人的鼠輩……」

  此時滿廳中人,情緒俱都十分激動,魯逸仙目光一掃,大聲道:「我就不信他們都有三頭六臂,就憑你我這一身武功,難道……」

  南宮常恕沉聲道:「二弟。」他語聲中似乎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就只這輕輕一喚,魯逸仙便立刻住口不語,南宮常恕道:「姑不論敵勢強弱,但敵暗我明,我等便已顯然居於劣勢,若再不能鎮定一些,以靜制動,今日之局,豈非不戰便可分出勝負。」

  南宮平垂下頭去,目光凝注著血泊中的明珠。

  魯逸仙默然半晌,緩緩道:「如此等待,要等到何時為止呢?」

  司馬中天霍然回過頭來,厲聲道:「我寧可衝入黑暗,與他們一拼生死,也不願這樣等在這裡,這當真比死還要難受。」

  南宮平目光一轉,筆直望向他爹爹,他口中雖未說話,但是他目中所閃動的那種興奮的光彩,實已無異明顯地說出了他心中的意向,寧可立刻決戰生死,也不願接受這難堪的忍耐。

  南宮常恕苦歎一聲,緩緩道:「生死之事小,失約之事大,我南宮一家,自始至終,從未有一人做過一件失約於人的事,今日我南宮世家雖已面臨崩潰的邊緣,卻更不能失約於人,無論如何,也要等到那『諸神殿』的使者到來,將這一批財物如約送去,否則我南宮常恕,死難瞑目。」

  他說得異常緩慢,卻也異常沉重,一字一句間,都含著一種令人不可違背的力量,他話一說完,便再無一人開口,呆望著窗外的漫天風雨,各個心中俱是滿腹的心事。

  南宮夫人輕輕道:「平兒,可要換件乾淨的衣服?」她的注意之力,似乎永遠都不離她愛子身上。

  南宮平感激地搖了搖頭,魯逸仙哈哈笑道:「別人看了他這身衣裳,有誰相信他是南宮莊主的獨子?我看與我走在一起,反倒像些。」

  南宮夫人輕輕一歎,道:「今日我和你大哥若有不測,你倒真該好生看顧這孩子才是,他……」

  魯逸仙雙目一張,精光四射,仰天笑道:「你兩人若有不測,我難道還會一人留在世上麼?」

  南宮夫人道:「你為何不能一人留在世上?這世上要你去做的事還多得很呢!」

  魯逸仙道:「我為何要一人活著?世上的事雖多,我也管不著了,與你兩人一齊去死,黃泉路上倒也熱鬧得很,總比我日後一人去做孤魂野鬼好得多,大哥,你說是麼?」

  南宮常恕嘆息著微笑了一下,南宮平心中卻不禁大是感慨,突見司馬中天精神一振,大喝道:「來了……」

  只聽一陣輕微而緩慢的腳步聲,自風雨中傳來,步聲越來越近,眾人心情也越來越是緊張。

  南宮夫人悄悄倚到南宮常恕身側,卻又反手握住了南宮平的手掌。

  魯逸仙目光一望,眉宇間突有一絲黯然的神色閃過,他一步掠到廳門,一陣風雨打濕了他的面頰。

  石階上終於現出三條人影,一步一步地緩緩走了上來,來勢竟似十分和緩,彷彿沒有什麼惡意。

  魯逸仙大喝道:「來人是誰?若不通名,便將你們當強盜對付了!」

  這當中一條人影,輕輕咳嗽一聲,黑色中只見他頭顱光光,似是一個出家僧人,腳步一抬,忽然來到魯逸仙面前,魯逸仙愕了一愕,挺起胸膛不讓半步,這僧人沉聲道:「老衲不常走動江湖,便是說出名字,施主也不會認識的。」

  魯逸仙凝睛一望,只見他渾身水濕,白鬚斜飛,神色之間,似乎另有一種莊嚴和穆之氣,不禁立刻消除了幾分敵意,另兩人也隨之而上,一人頭戴笠帽,身穿蓑衣,手中倒提一口水淋淋的麻袋,笠帽一直壓到眉下,黑暗中更看不出他的面目,一人高髻烏簪,藍袍白襪,卻是個道人。

  這三人裝束雖不同,但俱是門須皓然,神情問也似頗為安詳。

  魯逸仙道:「此間時值非常,三位來此,是為了什麼?」語氣之間,顯已大為和緩。

  白髮僧人雙掌合十,微微一笑,道:「老衲此來,正是為了『南宮山莊』的非常之變,施主若不懷疑,老衲進去後自當原本奉告。」

  魯逸仙微一遲疑,這三人已邁步走入了大廳。

  南宮平心頭一動,忖道:「此刻山莊外殺機重重,這三人怎會如此安詳地走了進來?」心中不覺有些懷疑,抬眼一望,只見他爹爹面上卻仍然是十分鎮定,便也放下了心事。

  白髮僧人一步入廳,立刻高喧一聲拂號,緩緩合上眼簾,似乎不忍看到廳中的血腥景象,斂眉垂日,緩緩道:「為了一些身外之物,傷了這麼多人命,施主倒不覺罪孽太重麼?」

  南宮常恕歎道:「此舉雖非在下本意,實乃無可奈何之事,但今日過後,在下必定要到我佛座前,懺悔許願,洗去今日之血腥!」

  白髮僧人雙目一張,道:「施主既有如此說法,顯見還有一點善心未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你為何不將這些惹禍的根苗,化作我佛如來的香火錢,為子孫兒女結一結善緣?」

  眾人面色俱都微微一變,南宮常恕道:「在下雖有此意,只可惜這些錢財,早已不是在下的了。」

  白髮僧人微微笑道:「出家人戒打誑語,這些錢財明明還在施主身邊,怎會早已不是施主的了?」

  司馬中天大喝一聲,道:「就是他的,不化給你又當怎地,難道你還想強討惡化麼?」

  白髮僧人仍是面帶微笑,不動聲色,仰天笑道:「施主們若不願來討這個善緣,那麼此間就非老衲的事了。」袍袖一拂,倒退三步,緩緩接口道:「但老衲與施主今日既有見面之緣,等到日後施主死了,老衲必定唸經超度施主們亡魂。」

  眾人面面相覷,司馬中天厲喝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快些與我出去……」

  藍袍道人哈哈一笑,道:「施主你印堂發暗,氣色甚是不佳,萬萬不可妄動火氣,否則必有血光之災,切記切記。」

  司馬中天胸膛起伏,滿面怒容。

  那蓑衣老人緩緩走到他身前,突然伸手一掀笠帽,冷冷道:「你難道不信他的活麼?」

  司馬中天怒道:「不信又怎……」抬目一望,只見這蒼衣老人鼻子以上。彷彿一顆被切爛的西瓜,斑斑錯錯,俱是刀疤,頭髮眉毛,俱都刮得乾乾淨淨,雙目之中,閃閃發出凶光,生相之猙獰兇惡,竟是自己平生未見,下面的活,不禁再也說不下去。

  南宮夫婦、南宮平心頭俱是一懍,魯逸仙更是大為後悔,不該放這三個人進來。

  蓑衣老人哈哈笑道:「莫怕莫怕,我長相雖然猛惡,心坦卻慈悲得很,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他兩人來此化緣,還是空手來打秋風,我卻是帶了貨物,公公道道地來做生意的。」笑容一起,面目更是猙獰,笑聲錚錚,有如銅錘打擊在鐵鼓之上。

  南宮平、魯逸仙、司馬中天面色凝重,靜觀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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