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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點蒼燕嘴角滿是鮮血,半截斷劍,仍是插在肩骨之下,此刻已是氣息奄奄,微微張開一線眼簾,緩緩道:「點蒼派中,從無使用迷藥的人。」聲音雖微弱,但語氣卻仍是截釘斷鐵。

  南宮平怒道:「放屁,若不是你點蒼派,是誰下的迷藥?」

  點蒼燕合上眼簾,閉口不語。

  南宮平怒極之下,方待一掌擊去,只聽南宮常恕道:「平兒住手!」緩緩托起點蒼燕的身子,沉聲歎道:「我也知點蒼弟子,絕非使用迷藥之人,我更知道今日你們如此做法,實是情非得已……」

  點蒼燕閉日不語,但眼角卻已有淚光隱現。

  南宮常恕接道:「你點蒼派今日,雖然大傷元氣,但點蒼派數百年的根基,又豈是一夕可毀!」

  點蒼燕嘴角牽動,似乎微笑了一下。

  南宮常恕緩緩道:「將來點蒼派重振基業之時,江湖中若有人說點蒼弟子不過只是些專會施用迷藥,又會以裸女色相……」

  點蒼燕突地張開眼來,叱道:「住口!」

  南宮常恕道:「你若不願你點蒼派的聲名被污,就該說出此中究竟,否則……唉!今日之事,有目共睹,我雖不信,卻又不得不信了。」

  點蒼燕呆了一呆,目中光茫閃動,緩緩道:「我那三弟呢?」

  魯逸仙道:「你點蒼派雖與我等為敵,但我等卻並未以你等為仇,天鵝道人,我等已放他走了。」

  點蒼燕又自默然半晌,突地長嘆一聲,道:「今日你等若想生出南宮山莊,只怕是難如登天了。」

  南宮常恕道:「此話怎講?」

  點蒼燕道:「你們若要尋找生路,只有將這批珍寶,俱都送出,否則……」

  南宮常恕變色道:「莫非『群魔島』已有人來麼?」

  點蒼燕合上眼簾,緩緩點了點頭,滿廳中人俱都面色大變。

  南宮平惶聲道:「如此說來,我大哥難道是落在『群魔島』的手中!」

  點蒼燕頷首道:「群魔島中之人,本將你『南宮山莊』太過低估,是以未曾派出高手前來,只令一個門下的侍者,帶著那批女子及野獸,說是前來助我點蒼派攻下此莊,哪知一向不露武功的南宮莊主夫婦,竟是如此高手,此刻他們暫息旗鼓,必定是在準備更厲害的後招。」說到這裡,氣息喘喘,似已不支。

  司馬中天反手一抹淚痕,大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司馬中天倒要看看『群魔島』中之人,有什麼了不得的身手。」

  南宮常恕卻是憂形於色,長嘆道:「多承道長明言,在下感激不盡,道長如不嫌棄,在下這裡還有些救傷之藥……」

  點蒼燕淒然一笑,截口道:「我已被尊夫人一掌,震斷心脈,即使令公子不補上這一劍,已是無救的了。」

  南宮常恕黯然一歎,道:「這……這……」

  點蒼燕歎道:「莊主放心,我雖將死,卻絕無記恨各位之意,否則我又怎肯說出這番活來,只望各位日後如有機緣,能助我師弟重整點蒼派的基業!」

  他語聲斷續,氣息更是微弱。

  南宮平心頭忽然一動,接口道:「那『群魔島』中之人,一擊不成,縱打後著,也要去約些援手,此刻山莊之外,必定十分空虛,我們不如乘機衝將出去,總比在這裡束手待斃要好得多。」

  魯逸仙扛刻應聲道:「正是,我們衝將出去之後,再設法與那『諸神殿』中的使者聯絡……」

  司馬中天道:「此計大妙,南宮兄,小弟外面還有十數匹鐵騎接應,只是……」

  南宮平目光一轉,已知他言下之意,接口道:「司馬前輩旗下的鏢頭,此刻正在後廳將息,小侄立可將他們尋出。」

  司馬中天冷「哼」一聲,橫目瞪了南宮平一眼,他聽了郭玉霞的惡意中傷,此刻還對南宮平有些不滿,只是此時此刻,不願說出口來。

  南宮平卻未留意他的神色,話聲方了,已轉身奔入廳後。

  南宮常恕面沉如水,聽他三人一句接著一句,似乎將事情安排得甚是如意,只是黯然嘆息一聲。

  魯逸仙道:「大哥大嫂,你們可還有什麼東西要收拾的麼?」

  南宮夫人幽然一歎,緩緩說道:「我和你大哥此後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了,還有什麼東西好收拾的?」轉目四望,只是四下一片黑暗淒涼,想到昔日的繁榮熱鬧,面色不禁更是黯然。魯逸仙怔了一怔,垂下頭去,南宮常恕卻仰天朗笑道:「夫人,這些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平日最是豁達,今日怎地也落了俗套,只是……」

  突聽廳後南宮平驚呼一聲,踉蹌奔入廳來。

  南宮常恕變色道:「什麼事?」

  南宮平滿面俱是驚惶之色,道:「全都死了!」眾人俱都一震!

  南宮平道:「他們人人俱已被人震斷心脈而死,胸門似乎尚有微溫,顯見是方死未久。我震開窗戶一望,四下卻一無人影。」

  眾人面面相覷,心下俱都大是駭然,這些人就在廳後被人一齊震死,大廳中這許多武林高手竟無一人聽到消息。點蒼燕緩緩張開眼來,顫聲道:「遲了,遲了……武林群魔……已經……來了……」突地雙睛一凸,一口氣再也接不上來,脈息頓絕。

  風仍狂,雨仍急,一陣風吹入廳來,將散落在地上的幾粒明珠,遠遠吹到一灘鮮血中去……

  ▼第十五回 長笑天君

  風雨之中,人人心頭俱是異樣的沉重,南宮常恕緩緩放下了點蒼燕的屍身南宮夫人取出一方絲巾,替南宮平紮起了臂上的傷口,輕輕道:「孩子,你揮一揮手,看有沒有傷著筋骨?」

  南宮平揮了揮手,只覺心中熱血,俱已堵在一處,哽咽道:「沒……有……」

  魯逸仙看到這母子相依之情,想到自己一生孤獨,不禁黯然垂下頭去,無言地拾起了腳邊的一把酒壺,輕輕搖了兩搖,聽到壹中彷彿還剩有幾滴余酒,掀開壺蓋,仰首一吸而盡,舉手一揮,將酒壺拋出廳外,「空空」一串聲響,酒壺滾下了石階。

  司馬中天雙拳緊握,只聽黑暗中又自響起一陣馬蹄之聲,聽來似乎還不止一兩匹馬。

  南宮常恕抬頭道:「司馬兄,可是你留在莊外接應的弟兄進來?」

  司馬中天一步掠至階頭。

  只見四匹健馬,冒著風雨緩緩馳來,定睛一望,馬鞍上卻竟無一人,只有最後一匹馬上,斜斜地插著一桿紅旗,狂風一卷,連這桿紅旗也都被風吹到地上,晃眼便被污泥染成赭色。

  司馬中天心頭一震,倒退三步,身子搖丁兩搖,一手扶住門框,喃喃道:「完了……完了……」

  南宮常恕失色道:「難道莊外的弟兄出遭了毒手麼?……」

  司馬中天緩緩道:「有馬無人,白是凶多吉少!……」突地雙臂一振,仰天厲喝道:「群魔島的鼠輩,匹夫!有種就出來與我司馬中天一較高下,暗中傷人,算得是什麼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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