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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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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道人哈哈笑道:「我這鳥友生性高傲,而且輩份極高,你即使向他行個禮,又有什麼關係?」他語聲高亢,聲如洪鐘,舉止之間,更是以前輩自居。 任風萍呆了半晌,滿心不願地微一抱拳,他此刻已被這白髮道人的神情,以及這神奇烏鴉的靈異震懾,竟然一切惟命是從。 南宮平目中突地泛起一陣笑意,彷彿覺得此事甚是可笑,梅吟雪心中暗暗奇怪,她深知南宮平的為人,知道他絕不會對一個武林前輩如此訕笑,不禁也對此事起了疑惑,但這只烏鴉的靈異之處卻是有目共睹之事,她雖然冰雪聰明,卻也猜不透此中的道理。 只見白髮道人頷首笑道:「好好,孺子有禮,也不枉我走這一趟。」他語聲一頓,望著任風萍正色道:「我無意行過此間,見到這裡竟有凶氣血光直衝霄漢,我不忍英雄遭劫,是以特地繞道來此。」 任風萍茫然望著他,訥訥道:「前輩之言,在下有些聽不大懂。」 白髮道人長嘆一聲,道:「你可知道你晦氣已透華蓋,妄動刀兵,必遭橫禍,你縱與這兩人有著深仇大恨,今日也該乘早脫身。」他望也不望南宮平與梅吟雪一眼,似乎對他兩人甚是厭惡,沉聲接口道:「他兩人若是定要與你動手,我念在你謙恭有禮的份上,替你抵擋便是。」 他說得慎重非常,似乎此刻身居劣勢之中的不是南宮平與梅吟雪,而是這「萬里流香」任風萍。 任風萍面色微變,愕了半晌,訥訥道:「但是……」 白髮道人長眉一揚,厲聲道:「但是什麼?難道你竟敢不信我的話麼?」 話聲方了,那烏鴉立刻接口道:「大禍臨頭,尚且執迷不悟,可悲呀可悲,可歎呀可歎。」 任風萍木立當地,面上顏色,更已慘變,他望了望南宮平與梅吟雪,又望了望這烏鴉與道人,訥訥道:「晚輩並非不信前輩的言語,但晚輩今日之事,實非一言可以解決,而且……」 白髮道人冷冷道:「而且我說的話,實在太過玄虛,難以令人置信,是麼?」 任風萍雖不言語,實已默認,白髮道人突地仰天大笑起來,道:「老夫平生所說之言,從未有一人敢不相信,亦從未料錯一事,你若不信,莫非真的想死了麼?」 那烏鴉竟也咯咯怪笑道:「你莫非真的想死了麼,那倒容易,容易!……」 任風萍目光轉動,心中突地想起一個人來,失色道:「前輩莫非便是數十年前便已名滿天下,人稱萬事先知,言無不中的『天鴉道長』麼?」 白髮道人哈哈笑道:「好好,你總算想起了老夫的名字,不錯,老夫便是那報禍不報喜的『天鴉道人』!」 任風萍目光一閃,訥訥道:「但……但江湖傳言,前輩早已……仙去……」 白髮道人「天鴉道長」截口笑道:「十餘年前老夫厭倦紅塵,詐死避世,想不到武林之中,竟然有許多人相信了。」 梅吟雪此刻心中亦是大為驚奇,她早已聽到過這位武林異人的盛名,知道此人在江湖中素有未卜先知之名,言人之禍,萬不失一,只要他對某人稍作警告,其人便定有大禍臨頭,是以武林中人方自稱他為「天鴉道人」,「鴉」之一字,聽來雖不敬,但武林中卻無一人對他有不敬之意。 任風萍驚喟一聲,心中再無疑念,白髮道人笑容一斂,轉向梅吟雪道:「老夫的話,你兩人可聽到了麼?」 梅吟雪心念轉動,瞧了南宮平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白髮道人「天鴉道長」沉聲道:「老夫有意救他逃過此劫,你兩人可有異議?」 梅吟雪何等聰明,早已知道他是在暗中幫助自己,立刻接口道:「既有前輩之言,當然沒有問題。」 白髮道人「天鴉道長」微一揮手,轉目道:「那麼你就快快去吧。」 任風萍微一遲疑,只聽那烏鴉道:「再不走可就遲了。」 任風萍暗歎一聲,躬身道:「前輩大恩,在下日後必當面謝。」手掌一掄,大喝道:「走!」他本已佔得優勢,此刻卻像是被人開恩放走,心中非但毫無憤恨不滿,反而對這「天鴉道長」大是感激。 那一班黑衣大漢見了這烏鴉的神異,早已膽戰心驚,聽到這一聲「走」字,竟真的有如皇恩大赦,化作一道行列,急急走去。 任風萍狠狠望了梅吟雪幾眼,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長嘆一聲,跺了跺腳,轉身掠去,只見他身形一閃兩閃,便已消失在黑暗裡。 南宮平一直未曾言語,直到任風萍身形去遠,突地長嘆一聲,道:「你又騙人了,唉!若不是狄兄,我……」他神色間彷彿甚為自疚。 梅吟雪心中大奇,只見那白髮道人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道:「這就叫做以牙還牙,對付這種奸狡之徒,騙他幾回,又有何妨?」 南宮平歎道:「欺騙之行,終究不足可取……」 梅吟雪怔了一怔,心中實在茫然不解,忍不住問道:「騙什麼?」她雖有無比的智慧,卻又看不出此中有什麼欺詐之事。 那白髮道人似乎深知南宮平的性情,對他的責備之言,並不在意,只見他輕輕撫著掌中烏鴉的羽毛,笑道:「鳥友鳥友,今日多虧你了!」右手一反,突地在這烏鴉足上拉了兩下,似乎要拉斷什麼,然後左掌一揚,道:「去吧!」 那烏鴉「啞」地一聲,振翼飛去,遠遠地飛入夜色裡。 梅吟雪見他竟將如此靈異的烏鴉縱走,心中又是驚訝、又是可惜,忍不住驚喚道:「呀——牠還會飛回來麼?」 白髮道人哈哈一笑,道:「姑娘毋庸可惜,這麼多的烏鴉,在下隨時都能捉上數十隻的。」 梅吟雪茫然地瞧了南宮平一眼,緩緩歎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教人猜不出來……」她自負聰明絕世,見到世上竟會有自己猜測不透的奇異之事,心中不覺甚是苦惱。 白髮道人以手捋鬚,哈哈笑道:「遇敵之強,攻心為上,想不到的只是在下這一著手法,不但瞞過了那『萬里流香』任風萍,竟然將名滿天下的『孔雀妃子』也一齊瞞過了。」 南宮平沉聲一歎,道:「七年前,故人星散,想不到今日能在這西安城外見著了你,想不到你竟解了我困身之圍,更想不到……唉!多年未見,你的脾氣,仍是一絲未改……」他又自沉聲一歎,倏然住口,語聲之中既是欣喜,又是感嘆。 白髮道人笑容一斂,訥訥道:「不瞞公子,我這些巧手花招,已有多年未曾用了,只是今日見到公子身在危難之中,偶一為之……」 南宮平歎道:「你來救我,我自是感激,但這般手法,究竟不是大丈夫行徑,你一生闖蕩江湖,難道就不想博一個光明堂皇、正正大大的名聲?做兩件轟轟烈烈、流傳後代的事麼?」 他語聲雖和婉,但語氣中卻有一種百折不回的浩然正氣。 白髮道人面色微變,終於默然垂下頭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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