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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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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平緩步走到他身旁輕輕一拍他肩頭,緩緩道:「我言語若是重了,你莫怪我,你要知道,我若不以與你交友為榮,這番話也不會說了,何況——你如此對我,我心裡實是深深感激得很。」 白髮道人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目中充滿著友誼的光輝,兩人對望半晌,他突地上前一步,緊緊握起南宮平的手掌,道:「這……些年來,你好麼?」語聲激動,顯見是出自真情。 南宮平連連頷首道:「我好,我好,你過得好麼?」他堅定的面容,亦為真情所動,眼眶中也隱隱泛出淚光。 梅吟雪手支香腮,苦苦思索,此刻突地一拍手掌,輕笑道:「我知道了。」她轉身一步,掠了過來,一把捉住了白髮道人酌手腕。 南宮平沉聲道:「什麼事?」 梅吟雪嬌笑著道:「你看,他手掌果然藏著一團黑線,哈哈!烏鴉倒飛,原來是他在鴉足上縛了一條長線,用力拖回去的。」 白髮道人笑道: 「姑娘果然是蘭質慧心,什麼事都瞞不過姑娘的耳目!」 南宮平望著梅吟雪面上興奮而得意的笑容,竟像是比乍獲新衣美食的貧家童子還要高興,心中不禁暗歎忖道:「她表面看來雖然冷若冰霜,令人難近,但其實卻仍有一片赤子之心,只是……唉!天下武林中人,但知她冷酷的外貌,又有誰知道她那善良的心呢?」 心念轉處,突見梅吟雪笑容一斂,皺眉道:「但是……那烏鴉怎會口吐人言,卻仍然令我不解!」 白髮道人朗聲一笑,突地又以那種奇異而嘶啞的聲音說道:「姑娘久走江湖,可曾聽過在江湖流浪賣藝者之間,有一種奇怪的魔術麼?」 這聲音不但奇異,最怪的是,竟非發自白髮道人的口中。 梅吟雪仔細凝聽,只覺它似乎是從白髮道人的胸腹之間發出,那是一種近似飢餓者腹內饑鳴的聲音,梅吟雪呆了一呆,道:「什麼魔術?」她雖然久走江湖,但交往俱是武林一流高手,自然不會知道這種旁門左道。 南宮平道:「這種功夫叫做『腹語之術』,乃是利用人們體內氣息的流轉自腹內發出的,在江湖賣藝者之間,乃是一種上等的技藝,而且極為難練……」 白髮道人以手撫肚,朗笑著截口道:「旁門小技,有什麼值得誇耀之處!」 南宮平正色道:「任何一種技藝,練成俱非易事,怎可輕視,只是要看它用得正與不正罷了。」 梅吟雪輕輕一歎,緩緩道:「想不到在那些下五門走江湖的人們之中,竟然還有這種奇異的技能,你說它是旁門小技,我卻覺得它妙不可言哩,可憐我卻連聽也沒有聽過。」 南宮平緩緩道:「世界之大,萬物之奇,本就不是一人之智力所能蠡測,要想什麼事都知道的人,往往會什麼事也不知道。」 白髮道人垂首長嘆一聲,心中顯有許多感激。 梅吟雪亦是暗中輕歎,面上卻嫣然笑問:「如此說來,你既然不是『天鴉道長』,那麼你又是誰呢?」 她生性好強,縱然被人說中心事,面上卻也不願顯露。 南宮平莊嚴的面靨上,突地泛起一絲笑容,彷彿也只要一想起這白髮道人的名字,便覺有些好笑。 白髮道人乾咳一聲,道:「在下姓萬名達,昔日本是南宮公子門下的一個食客。」他忽然朗笑數聲,道:「但武林中人,卻都將我喚做『無孔不入萬事通』?是以我也只好叫做萬事通了。」 他大笑數聲,抬目望去,只見梅吟雪面上沉沉穆穆,並無半分笑容,不禁詫聲道:「姑娘難道不認為這名字甚是可笑麼?」 梅吟雪輕歎一聲,肅容道:「若非絕頂聰明之人,若無極強烈的求知之彩,若沒有下過數十年的苦功,豈能被人稱為『萬事通』?這名字我聽了只有欽佩,哪有半分可笑之處?」 白髮道人萬達怔了一怔,滿心俱是感激知己之意。 南宮平歎道:「若非絕頂聰明之人,又有誰能說出這種與眾不同的話來?」 梅吟雪嫣然一笑,只聽萬達歎道:「自從公子投入『神龍』門下之後,昔年依附在公子門下的人,便都星散,我漂泊江湖,仍然是一無所成……唉!這正是公子所謂貪多之害,日前我來到西北,本來也是為了要一觀『丹鳳神龍』之戰,同時看一看公子的近況,哪知卻來遲一步,到了西安,便聽到孔雀妃子復出江湖之事,也聽到公子你在天長樓頭,力鬥終南掌門的英風豪舉。」 他長嘆一聲,接道:「那時我便知道公子你在這些年裡,武功已有大成,心裡實在高興得很,但卻又擔心著公子的安危,便立即出城,原本也未想到能遇著公子,哪知……」 梅吟雪一笑截口道:「哪知你的攻心戰術,卻替我們驚退了任風萍,否則我們已有人受傷,還真未見得能衝出——」 南宮平突地輕喝一聲:「不好!」一步掠到狄揚身邊,俯首望去,星光之下,只見狄揚神智已然暈迷,面上也隱隱泛出黑紫之色! 任風萍那「錘上有毒」的話,竟非虛言恫嚇。 一眼之下,南宮平只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惶聲道:「狄兄,你怎樣了?」 狄揚雙目微合,竟聽不見他的話了。 南宮平雙掌緊握,滿頭冷汗,滾滾而落,萬達俯身一看,亦自變色,只見南宮平緩緩轉過頭來,沉聲道:「有救麼?」 萬達沉吟半晌,黯然歎道:「他身中之毒,絕非中原武林常見的毒藥,而且此刻中毒已深……恐怕……恐怕……」 南宮平失色道:「難道無救了麼?」 萬達歎道:「除了任風萍自配的解藥,以及昔年『醫聖』所煉,今日江湖已成絕傳的『與天爭命丹』外,便是『救命郎中』蒲靈仙,只怕也無力解此劇毒。我或能暫阻其毒勢蔓入心房,但……」 言猶未了,南宮平突地振臂而起,梅吟雪輕輕擋在他身前,道:「你要做什麼?」 南宮平沉聲道:「狄兄因我而傷,我豈能見死不救!」 梅吟雪面色一變,道:「你若要去問任風萍求取解藥,豈非比與虎謀皮還要困難?」 南宮平冷冷道:「便是與虎謀皮,我也要去試上一試。」 梅吟雪幽幽一歎,道:「那麼……我陪你去。」 南宮平道:「你此刻已是武林眾矢之的,怎能再去涉險?」他面容雖無表情,但關切之意,卻已溢出言外。 梅吟雪道:「你什麼事都想著別人,難道就不該為自己想想麼?」 南宮平面色一沉,道:「若是事事為己著想,生命豈非就變得十分卑賤?」目光一轉,只見這冷酷若冰的「冷血妃子」面上竟充滿了關懷與深情,不禁暗歎改口道:「你且與萬兄在此稍候,無論事成不成,我必定盡快回來。」 梅吟雪淒然一笑,道:「事若不成,你還能回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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