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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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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夢醒不了情 陽光燦爛。 風四娘走在陽光下,舊日的淚痕已乾了。 她發誓絕不再流淚。 現在她所有的推測和理論,雖然已全都被推翻,可是她發誓一定要把「那個人」找出來。 她至少已知道「那個人」是個養著條小狗的人。 一條狗穿過橫街,沿著屋簷下的陰影,懶洋洋的往前走。 風四娘也是莫名其妙的跟在後面走。 她當然知道,這條狗絕不是「那個人」養的狗,可是,她實在不知道應該往哪條路走,才能找到「那個人」,找到蕭十一郎。 奇怪的是,陽光越強烈,走在陽光下的人反而越容易覺得疲倦。 風四娘的酒意已退了,經過了那麼樣的一天,現在正是她最疲倦的時候。 她想睡,又怕睡不著,眼睜睜的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著的那種滋味,她已嘗過很多次。 孤獨、寂寞、失眠、沮喪……這些本都是人世間最難忍受的痛苦,可是對一個流浪的人來說,這些痛苦卻都是一定要忍受的。 ——要忍受到甚麼時候? ——甚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 風四娘連想都不敢想。 體貼的丈夫,聽話的孩子,溫暖的家,安定舒適的生活…… 這些本都是一個女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她以前也曾憧憬過。 可是現在她已久未去想,因為這些事都已距離她太遙遠,太遙遠…… *** 街道漸寬,人卻漸漸少了。 她已走出了鬧區,走到城郊,冷落的街道上,有個小小的客棧,柴門低牆,院子裏還種著幾株菊花,一盆秋海棠,就像是戶小小的人家。 若不是門口有個油漆已剝落的招牌,這地方實在不像是個客棧。 不像客棧的客棧,但是畢竟還是個客棧,並且對一個無家可歸的浪子來說,也可以算是種無可奈何的安慰。 於是風四娘走進去,要了間安靜的小屋,她實在太需要睡一覺。 *** 窗外恰巧有一樹濃蔭,擋住了日光。 風四娘躺在床上,看著窗上樹葉的影子,心裏空空洞洞的,彷彿有很多事要想,卻已連一件都想不起來。 風很輕,輕輕的吹著窗戶。 這地方實在很靜。 她眼皮漸漸沉重,終於朦朦朧朧的有了睡意,幾乎已睡著。 怎奈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她忽然聽見隔牆有個人在哭。 哭聲很悲哀,也很低,可是風四娘卻聽得很清楚。 這裏的牆太薄,又太安靜。 風四娘翻了個身,想再繼續睡,哭聲卻越聽越清楚了。 是女人在哭。 她心裏究竟有甚麼心事?為甚麼要一個人偷偷的躲在這裏哭泣? 風四娘本不想去管別人的閒事的,她自己的煩惱已夠多。 也許就因為她的煩惱已太多,所以發現了別人的悲傷,她自己彷彿同樣會難受。 她終於忍不住跳起來,套上鞋子,悄悄的走出去。 濃蔭滿院,隔壁的門關著。 她又遲疑了半晌,哭聲還沒有停,她才走過去,輕輕敲門。 又過了半晌,門裏才有人輕輕的問:「甚麼人?」 這聲音聽來竟很熟。 風四娘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用力撞開了門,立刻忍不住失聲而呼:「是你!」 這個偷偷的躲在屋裏哭泣的女人,赫然竟是沈璧君。 桌上有酒。 沈璧君彷彿也醉了。 有些人醉了愛笑,不停的笑,有些人醉了愛哭,不停的哭。 看見了風四娘,沈璧君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哭得更傷心。 風四娘就站在那裏,看著她哭。 她也是個女人,她知道女人要哭時,是誰也勸不住的。 你若一定要勸她,她就一定會哭得更厲害。 「哭」有時就像喝酒。 一個人可以哭,一個人也可以喝酒。 可是你喝酒的時候,假如另外還有個人一直站在旁邊冷冷的看著你就會喝不下去了。 哭也一樣。 沈璧君忽然跳起來,用一雙已哭紅了的眼睛瞪著風四娘道:「你來幹甚麼?」 「我正想問你,你來幹甚麼?」風四娘悠然坐下來:「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我為甚麼不能來?」 沈璧君不但很悲傷,火氣好像也很大。 平時她本不會說出這種頂撞別人的話。 風四娘卻笑了笑:「你當然能來,可是你本來不是也回去了嗎?」 「回到哪裏去了?」 「白馬山莊。」 「白馬山莊不是我的家。」沈璧君的眼淚彷彿又將流下。 「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馬山莊去過,那時候你在不在?」 「在。」 「那麼你為甚麼又一個人跑出來?」 「我高興!」沈璧君又在用力咬著嘴唇:「我高興出來就出來。」 「可惜你看來一點也不高興。」風四娘一點也不肯放鬆道:「你究竟是為了甚麼才跑出來的?」 沈璧君不再回答。 桌上有酒,她忽然抓起酒壺,往嘴裏倒。 她想醉,醉了就可以忘記一些她本不願想起的事,也可以拒絕回答一些她不願回答的話。 只可惜壺已快空了,只剩下幾滴酒,就像是淚一樣,一滴滴落下。 酒是苦的,又酸又苦,也像是淚一樣,只不過酒總有滴乾的時候。 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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