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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金大鬍子笑道:「朋友是朋友,規矩是規矩,秦大俠義氣干雲,當然絕不會要朋友為難的。」

  秦歌又大笑道:「你用不著拿話來繞我,你就算把成堆的元寶堆在我面前,我姓秦的也不會平白拿你一錠。」他拍了拍胸膛,又道:「你看我全身上下有什麼值五萬兩銀子的,只管開口就是。」

  金大鬍子道:「真的?」

  秦歌沉下了臉,道:「什麼真的假的?只要你能開口,我就能讓你如願。」

  金大鬍子目光閃動,忽然壓低聲音,道:「秦大俠可曾看見那邊角落裡的三個人?」

  他用不著指明,別人也知道他說的是誰。

  因為這三個人的確很特別。

  這三人一個是道士,一個是和尚,還有一個是窮秀才。

  賭場裡本就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的,有和尚道士到這裡來,也就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這三個人並不是來賭的,根本就沒有下注。

  和尚手裡拿著串佛珠,嘴裡唸唸有詞,像是在唸經。

  道士閉著眼,雙手合什,居然在那裡打坐。

  窮秀才左手端著杯酒,右手捧著本書,正看得搖頭晃腦,津津有味。

  和尚唸經,道士打坐,秀才看書,本已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到賭場裡來做這種事,那就不但稀奇,而且簡直稀奇得離了譜。

  三個人一人佔據了一張賭桌,別的人就算想賭也沒法子坐下去。

  連田思思都已看出這三人是成心來找麻煩的。

  她覺得這三人用的法子不但特別,而且有趣。

  秦歌皺了皺眉,道:「你是不是要我把他們趕出去?」

  金大鬍子道:「正有此意。」

  秦歌道:「你自己為什麼不過去動手?」

  金大鬍子嘆了口氣,苦笑道:「因為他們倒並沒有破壞這裡的規矩。」他又接道:「這裡並沒有規定每個人一進來就非下注不可,你能說不准秀才看書,道士打坐,和尚唸經麼?」

  田思思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是在成心找麻煩,卻又偏偏不能說他們做錯了事。

  秦歌道:「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金大鬍子道:「好幾天以前就來了,但有時來,有時走,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出現。」

  秦歌道:「你為何要放他們進來?」

  金大鬍子又嘆了口氣,道:「問題就在這裡,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秦歌的眼睛好像亮了起來,沉聲道:「如此說來,這三人倒有幾下子。」

  金大鬍子道:「看來的確像是有點扎手,所以秦大俠若不願意這麼辦,在下也不勉強。」

  秦歌冷笑道:「我天生就是喜歡惹麻煩的人。」

  金大鬍子展顏笑道:「五萬兩銀子已在等著秦大俠回來翻本。」

  秦歌聽了金大鬍子的話,大笑起來,將面前所有的酒全都一飲而盡,大步走了過去。

  秦歌做事的確很乾脆,說做就做,絕不拖泥帶水。

  但為了五萬兩銀子,就替賭場做保鏢,豈非有失大俠身份。

  田思思一直在旁邊看著,心裡也難免覺得有點失望。

  「大俠應該做什麼呢?」

  「見義勇為,扶弱鋤強,主持正義,排難解紛——這些事非但連一文錢都賺不到,有時還得要貼上幾文。」

  「大俠一樣也是人,一樣要吃飯,要花錢,花得比別人還要多些,若是只做貼錢的事,豈非一個個都要活活餓死?」

  「大俠既不是會生金蛋的鵝,天上也沒有大元寶掉下來給他們,難道你要他們去拉車趕驢子?那豈非也一樣丟人?」

  想來想去,田思思又覺得他這麼做並沒有什麼不對了。

  只要田大小姐覺得對的事,她總有法子為自己解釋的。

  只要田大小姐喜歡的人,就是好人。

  道士還在打坐,和尚還在唸經,秀才還捧著書,在那裡看得出神。

  秦歌慢慢地走了過去。

  他故意走得很慢,很從容,這倒並不是因為他喝了五六斤酒下肚,生怕自己的腳步走不穩,只不過他無論在做什麼事的時候,都希望能先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很欣賞別人看著他時,那種帶著三分敬畏、七分羨慕的眼色,這一點他的確做得很成功。

  每個都已在注意著他,大廳裡突然變得很靜,連擲骰子的聲音都已停止。

  秦歌臉上的微笑更灑脫,慢慢地走到那秀才面前,悠然道:「秀才你看的是什麼書?」

  秀才沒有聽見。

  在江湖中人心目中,秀才的意思就是窮酸,這秀才也不例外。他身上穿著的一件藍衫已被洗得發白,一張臉也又黃又瘦,顯得營養很不良的樣子。

  現在他正看得眉飛色舞,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仰面笑道:「好一個張子房,好一個朱亥,這一椎雖然不中,亦足以驚天動地而泣鬼神……痛快呀痛快,當飲一大杯。」

  話未說完,他已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秦歌忍不住問道:「這張子房是誰?朱亥又是誰?莫非也是兩位使椎的武林高手?」

  秀才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那眼色就像是在看著一隻駱駝突然走到面前來了一樣,連半點敬畏的意思都沒有。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幾眼,才皺眉道:「張子房就是張良,張留侯,足下難道連這人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秦歌笑了笑,道:「沒聽說過,我只知道當今武林中,使椎的第一高手是藍大先生,他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居然還笑得很灑脫,又道:「你說的那位張良,若也是條好漢,下次我若有機會見到他時,倒不妨向他討教個一招半式。」

  秀才聽完他的話,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連鼻子都歪到旁邊去了,趕快倒了杯酒喝下去,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喃喃地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足下最好還是走遠點,莫讓我沾著足下這一身俗氣。」

  秦歌沉下了臉,道:「你要我走?」

  秀才道:「正有此意。」

  秦歌道:「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

  秀才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心裡在想什麼,我怎會知道。」

  秦歌道:「好,我告訴你,我是來要你走的。」

  秀才好像很吃驚,道:「要我走?為什麼要我走?」

  秦歌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秀才道:「是個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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