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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此人身子枯瘦頎長,有如風中枯竹一般,搖搖擺擺走了過來,伸出蒲掌的大手,指著自己鼻子,陰惻惻怪笑道:「冷一楓,認得我麼?」語聲有如刀劍磨擦,吱吱咯咯的響,當真是說不出的刺耳。

  鐵中棠見了此人,心頭不覺一驚。司徒笑等人見了他,臉上卻情不自禁,露出喜色。

  突聽冷一楓大喝道:「風九幽。」他直著眼瞧了許久,方自想出此人來歷。

  風九幽咯咯笑道:「好,總算你還有些眼力。咱家卻要問問你,為什麼萬萬不能和咱家攜手?」

  冷一楓面色雖已微變,但卻毫不畏縮,冷笑道:「這是為了什麼,你自己想必要比我清楚得多、」

  風九幽面色一沉,大聲道:「咱家問你什麼,你便該好生回答什麼,再說些不三不四的屁話,小心腦袋。」

  冷一楓獰笑道:「你真的要我說出來麼?好!各位聽著,風九幽根本不敢真的滅去大旗門,也不願真的……」

  風九幽大喝道:「住口!」

  冷一楓道:「這可是你要我說的,為何又要我住口?」

  風九幽怒道:「你竟敢出言頂撞咱家!」

  冷一楓道:「別人怕你風九幽,我冷一楓卻不怕你。」

  司徒笑等人見到冷一楓竟有如此膽氣,都不覺吃了一驚。鐵中棠驚異的卻是:風九幽為何不敢滅去大旗門?

  只聽風九幽怪笑道:「你憑那幾手三腳貓的五毒掌功夫,便要張牙舞爪,嘿嘿,咱家一根手指便能宰了你。」

  冷一楓狂笑道:「你不妨來試試。」

  風九幽獰笑道:「你知道得太多,也說得太多,咱家早就想宰了你了。」身子一欺,已到了冷一楓面前。

  冷一楓雙掌早已蓄勢待發,此刻閃電般推出,那漆黑的掌心,在燈光下看來實是詭異可怖。

  但風九幽身子一閃,也不見如何動作,便已到了他身左。冷一楓抽身回掌,掌勢斜劃半弧,直拍風九幽肩頭。他掌上劇毒,無論沾著那裡,都是一死,是以他掌勢不必攻向別人要害,出掌自是方便迅快得多。只見風九幽枯瘦的身子一縮,又已到了他身右。冷一楓攻勢那般狠毒凌厲,風九幽卻竟未向他還手,兩招過後,司徒笑等人已是大為驚詫。

  卻聽風九幽哈哈笑道:「小伙子們,瞧著,這姓冷的掌力雖毒,但只要莫被他手掌沾著,便一點也不要怕他。」

  說話間冷一楓又已攻出七招,他每攻一招,掌心便加黑一分,七招過後,掌心已是黑如塗漆。眾人知他必定已將體中潛毒,全都逼出,站得稍近之人,已可隱隱嗅出他掌風中竟帶出種腥臭之氣。這「五毒掌」功夫之陰毒奇詭,實是駭人聽聞,但風九幽身形卻仍是靈動詭異,冷一楓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三十招過後,風九幽突然怪笑道:「咱家耍猴子也耍夠了,呔,看招。」雙掌齊出,連發三招。這三招來得有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事先既無一絲徵兆,甚至等他出掌之後,別人還是看不出他掌勢變化如何。

  冷一楓連退三步,風九幽手掌不知怎麼一屈,生似手臂已沒了骨頭,竟自冷一楓雙掌中穿了過去,直拍他胸膛,眼見冷一楓縱然避得了這一招,卻再也避不了這一招之後著,司徒笑等人只道他眨眼間便將喪生掌下。那知冷一楓雖然不避不閃,卻反手自袖中勾出一物,揚手道:「風九幽,瞧瞧這是什麼?」

  風九幽硬生生頓住掌勢,但手掌仍抵在冷一楓心胸前五分處,只要掌心輕輕往外一登,便足以制冷一楓死命。凝目望去,只見冷一楓掌中,竟是一封書信,信封製得極是奇特,碧綠的紙上,畫著隻漆黑的鬼手。

  ***

  風九幽果然面色大變,道:「信……信裡寫的什麼?」雖未立刻撤回手掌,但語聲已是極不自然。

  冷一楓道:「拿去瞧瞧。」

  風九幽一把奪過了書信,抽出信箋瞧了兩眼,面色變得更是怪異,也不知他究竟是喜是怒。眾人瞧不見信上寫的什麼,見了風九幽如此神情,面上俱是悚然動容,心下更是驚疑莫定。

  但鐵中棠自上望下,卻恰巧將信上字跡照得清清楚楚。

  只見那慘碧的信箋上,寫著:

  「風九幽:你若傷了我徒弟冷一楓一根毫毛,老夫便要你慘呼慘叫七七四十九天再死,少一天老夫便不是人。」下面並無具名,只畫著個奇形怪狀的老人,正在大吃毒蛇。雖只寥寥數筆,但卻將這老人詭異的神情勾得極是傳神。

  鐵中棠遙遙望去,已是瞧得不寒而慄。

  只見風九幽陰狠的面上,突然堆滿假笑,咯咯笑道:「失敬失敬,原來冷兄已投入飧毒大師門下?」

  眾人見他突然對冷一楓如此客氣,竟稱起「冷兄」來,不覺更是奇怪。冷一楓道:「你不是要宰我?請動手。」

  風九幽乾笑道:「風某方才只是說著玩的,冷兄莫要見怪,飧毒大師乃是風某好友,風某怎能傷了他高足?」

  冷一楓冷笑道:「如此說來,家師那封書信。必是求你高抬貴手了,你為何不拿出來給大家瞧瞧?」

  風九幽忙道:「不瞧也罷……不瞧也罷。」一手早已將書信塞入懷裡,道:「不知冷兄是何時投入飧毒大師門下?」

  冷一楓道:「我瞧了先父遺書,便立刻到家師那裡,他老人家便立刻收了我這不成材的徒弟。」

  風九幽拊掌笑道:「好極了,好極了,冷兄既是飧毒大師門下,就什麼事都好商量了。」

  冷一楓道:「但大旗門之事又當如何?」

  風九幽笑道:「此事咱們以後再談也不遲,此刻……」突然轉過身,瞪向那紫衫少年,面上笑容,也已消失不見。

  紫衫少年冷眼旁觀,一直面帶微笑,此刻揮扇笑道:「閣下奈何不了別人,可是要拿在下來出氣麼?」

  風九幽陰森森道:「誰叫你來的?」

  紫衫少年笑道:「家父令小可來此專候一人,但小可卻見了船上燈火,便無意闖來,恕罪恕罪。」他口中雖說「恕罪」,但神情仍是嘻嘻哈哈,滿不在乎,那裡有一分一毫求人恕罪的模樣?

  風九幽道:「就只兩句恕罪便夠了麼?」

  紫衫少年笑道:「閣下還要怎樣?小可無不從命。」

  風九幽獰笑道:「你偷聽的秘密太多,偷看的也太多,咱們要先割你的耳朵,再挖出你的眼睛。」

  紫衫少年手搖摺扇,面帶微笑,似是聽得頗為有趣,生像風九幽所說的人,並不是他。

  風九幽又道:「但你聽的,看的,已全都記在心裡,咱家還要挖出你的心……」伸手一抓,彷彿心已在他手上似的。

  紫衫少年噓了口氣,笑道:「是極是極,這心是非挖不可的,但心若被挖出來,豈非活不成了?」

  紫衫少年又嘆道:「在下既未練得五毒掌,又無救命的書信,閣下要動手,在下看來只有認命了。」

  風九幽怪笑道:「算你知機,咱們不妨讓你死得痛快些……」雙臂一振,骨節山響,便待向紫衫少年撲去。

  紫衫少年道:「且慢!」

  風九幽身子一頓,道:「你莫非還有後事交待不成?」

  紫衫少年笑道:「在下死了也不要緊,只怕又有人要令閣下慘呼慘叫九九八十一天,在下豈非罪孽深重?」原來他眼尖目明,也已瞧到了那封書信,鐵中棠見他笑談生死,舉重若輕,心中不禁生出相惜之心。

  風九幽怒喝道:「好尖的眼睛,先挖出來再說。」食、中兩指如鉤,成雙龍搶珠之勢,直取紫衫少年雙目。

  紫衫少年仍是面帶微笑,神色不動,眼見風九幽那兩根又瘦又輕的手指,已將觸及他眼簾。

  突然間,只聽門外有人道:「風老四,給我住手。」

  語聲有如洪鐘巨鼓,震得人耳朵發麻。風九幽雙指似乎突然在空中凝結,動也不會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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