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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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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全福突地乾咳一聲,顯見是在阻止冷青霜的言語。 但冷青霜卻淒然笑道:「杏白此後便是咱們一家人了,我們無論什麼事,都不該再瞞住他。」 冷全福皺眉道:「但……」 沈杏白面色一沉,道:「莫再多說了。」 冷全福只有垂下了頭,緩緩轉過身子。這老人銳利的目光,似乎已看破了沈杏白的奸狡,只是無法證明而已。他緩緩走到搖籃邊,垂首去瞧搖籃中的孩子。 沈杏白強笑道:「福爹的話,說得也是……」 冷青霜嘆道:「但人活在世上,總不能什麼人都不信任的呀!」她這句話與其說是說給沈杏白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冷全福的好,但冷全福卻仍未回過頭來。 沈杏白望著他蒼老的背影,心中又不禁有些歉然,輕輕道:「福爹,今日咱們莫要再做生意了好麼?」 冷全福垂首應了。 沈杏白強笑又道:「姑娘能想到隱身在這裡,而且居然還開店做生意,這想法當真是好,是誰都猜不到的。」 沈杏白嘆道:「這也是福爹的主意……」突見沈杏白口中雖在對她說話,但目光卻出神地望著暈迷著的鐵中棠,不禁問道:「你瞧什麼?莫非你也認得他?」 沈杏白立刻收回目光,強笑道:「小弟怎會認得他?」就在這一瞥之間,他突地發現鐵中棠衣袖中露出一角污巾,赫然竟彷彿是他在「死神寶窟」中所見過的「血旗」。這血旗,鐵中棠本擬交給雲錚,卻被雲錚所拒,他便又納在袖中,而此刻卻偏偏被這心懷叵測的沈杏白發現了。 剎那之間,沈杏白只覺心弦一陣震動,暗暗忖道:「這姓鐵的既已得到此旗,必定也得到了那批寶藏……」他裝作無意,俯下身去,在黃昏的燈光下凝視半晌,斷定了這角污巾必定便是「大旗門」寶藏中的血旗。 就在此刻,鐵中棠也睜開眼來。在他還未及憶起一切事以前,他眼前便出現一張面容,他認得這面容,彷彿是……彷彿是……突地,他憶起了這面容,正是在山窟中叛師而逃的少年。 他面容突地起了一陣扭曲,脫口道:「原來是你。」 也就在此刻,就在鐵中棠思索的剎那之間,沈杏白心裡已下了決心,他決不能容鐵中棠說話,說穿他假冒的故事,而最重要的是…… 他下了決心,要得到鐵中棠所得的寶藏——鐵中棠既然認得他,必定是早已躲在秘窟中的人。 ——這是他以靈感觸覺與理智同時運用所得的推斷。為了那驚人的寶藏,他不再顧及冷青霜的美色。剎那間,沈杏白左指前點,右臂反掄,左指點中了鐵中棠右胸的穴道,右臂反掄,匕首揮出。只見一道寒光,閃電般插入冷青霜的胸膛, *** 她驚呼一聲,面色突地變得蒼白,雙掌緊按著胸前的傷口,顫聲呼道:「福爹……」腳步卻已踉蹌退到搖籃邊。 那崇高的母愛,使得她雖在重傷之下,仍不忘保護愛子的安全——驚呼之聲,卻已使嬰兒放聲啼哭起來。 沈杏白獰笑著翻身躍起,一步步逼近搖籃。冷全福手提燈籠,砰的撞進門來,眼神掃處,目眥盡裂,隨手拋去燈籠,飛身向沈杏白撲了上來。沈杏白身軀半擰,雙手乍分,「鳳凰雙展翅」,左掌推倒了冷青霜,右掌震退了冷全福。冷全福踉蹌後退,白髮翻飛,厲聲大罵道:「好賊子,我家姑娘對你那樣,你竟忍心下得了手?」 沈杏白獰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冷老匹夫,今日就教你瞧瞧沈家大丈夫的手段!」獰笑聲中,腳步逼向冷全福。 冷全福仰天狂笑道:「好!好……」突地頓住笑聲,大喝道:「退下去,老夫不要你來動手!」 他白髮撩亂,眼角流血,那種剛烈的忠義之氣,驚得沈杏白不自覺地頓住了腳步,但瞬即冷笑道:「你若要自刎而死,倒也聰明得很……」 冷全福厲聲慘道:「姑娘,老漢無能,不能保護你了……」反身撞上土牆,只聽「砰」的一聲,鮮血四濺。老人的屍身,無助地倒在牆角。 冷青霜掙扎著站起,胸前鮮血淋漓,匕首已沒至刀柄,顫聲道:「福爹……孩子……孩子……」孩子的啼哭之聲更大了。 沈杏白笑道:「什麼孩子,難道是姓雲的孽種?」突然一步竄到搖籃邊,獰笑著道:「好,讓太爺也打發他走,好教他在黃泉路上陪著你。」五指如鉤,向搖籃中的嬰兒抓了下去。 只聽一聲尖厲的呼聲,冷青霜亡命地撲了過去,以染血的身子,護衛著搖籃中的嬰兒。昏黃的燈光下,她面色青白,目光卻散發著火一般的怨毒,憤恨的光芒,嘶聲道:「你敢動他,我做鬼也不饒你!」 沈杏白雖然兇狠,但此刻心頭卻也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只聽冷青霜顫聲悲泣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殺了我,也就罷了,求求你饒了這無辜的孩子吧!」泣聲哀婉,令人斷腸。 沈杏白仰天狂笑道:「饒了他,嘿嘿,斬草不除根,終必成大患,這本是你爹爹教我的話,卻不想今日應在你身上。」那知他笑聲未了,冷青霜卻已飛身撲了上來,反腕拔出了胸前的匕首,一股鮮血,飛激而出,俱都濺在沈杏白面上。 沈杏白只覺雙目之間,一陣熱疼,宛如被沸水所濺一般,大驚之下,以手護目,而冷青霜掌中匕首,亦已刺來。 在這剎那之間,沈杏白實未想到重傷下的冷青霜猶有拼命的氣力,竟被冷青霜飛身撲倒地上,鋒利的匕首,雖未插中他心房,但那利刃穿肌的痛苦,猝不及防的驚嚇,卻已使他心膽皆喪。 冷青霜自己也不知道這氣力是從何而來,她母愛化作勇氣,悲憤化作力量,一刀刺中了沈杏白,左掌向沈杏白咽喉橫切而下。 *** 沈杏白厲吼一聲,雙臂振起,將冷青霜震得凌空飛起,但他自己也使出了所有的力量,當場暈厥過去。本已傷重力竭的冷青霜,此刻自更暈迷不醒,這其中只有鐵中棠雖被點中穴道,神智卻仍清醒。他眼望著這幕慘劇在眼前發生,卻絲毫沒有阻止的力量,心中的悲哀與憤怒,可想而知。 此刻,被那老人冷全福拋在地上的燈籠,已燃燒起來,火苗延及了木桌、木椅、牆壁、屋簷。終於,整個茅屋都燃燒了起來。嬰兒的哭聲,漸漸聲嘶力竭,漸漸黯啞無聲…… 鐵中棠心中,更是痛如刀割,只因他知道這是雲家的骨血——這嬰兒的命運竟是這般悲慘。他未出世前,便已引起了許多風波,使得他母親流浪,父親慘死,而出世之後,便立刻遇著了如此殘酷的遭遇。 鐵中棠目中熱淚盈眶,胸中悲憤填膺,眼望著火越燒越大,眼看這茅屋中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在這火窟之中。他只望冷青霜還能甦醒,能救出那雲家的骨血,他甚至希望那跛足童子能及時醒來,但是,他的願望,終成泡影。 最先醒來的,竟是沈杏白。 沈杏白朦朧睜開眼來,火勢似乎已迫在眉睫。他大驚之下,翻身掠起——冷青霜終是力量將竭,一刀未能致命——驚惶中已無暇去顧及其他的事。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僅是那宗巨大的寶藏。無論任何人得到這宗驚人的寶藏,都將會改變一生的命運。嬰兒哭聲已竭,火勢劈啪作響。沈杏白一把抱起了鐵中棠,自火焰中飛身而出。 黎明前的黑夜,分外寂靜、寒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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