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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藍大先生道:「此間的事,已經告一段落,我們先告辭了,下月月圓玉皇頂再見。」說完帶著門下弟子,徑自穿林而去。

  群豪紛紛拱手散去,受傷的日月頭陀,也被托塔天王手下的好漢,抬起救去。

  七口精工打做的紅木箱子,零亂地散在地上,鏢伙們驚魂初定,熊倜的心裡難受已極,他所付出的一份友情,竟浪費在一個存心利用他的人身上,這是他最感悲哀的。

  吳詔雲心裡更是難受,在難受外還加了一份慚愧,他和粉面蘇秦結識多年,這次竟被出賣,慚愧的是他和王智逑到底是結義兄弟,王智逑欺騙了熊倜,他心中自也難受,再加上王智逑現已身落天陰教之手,諒必沒有什麼生還的希望,鳴遠鏢局經過這一次打擊,也無法再抬起頭來,前途實是不堪設想。

  他想起他初入師門,抱負甚大,滿想憑著一身武藝,創出一番事業來,但現在落得如此,再者技又不如人,就那兩個幼童,自己都不能相比,還說什麼闖蕩江湖,創業揚名呢。

  他愈想愈是心灰,對熊倜說道:「想不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再也沒有想到王智逑居然如此,反正日久見人心,彼此終有互相了解的一天,現我也無顏再去泰山與天下英雄相會,賢弟年少英發,日後必成大器,我帶著鏢隊回轉江寧後,決定遠引江湖,再練武功,你我後會有期,但望賢弟能在泰山上,出人頭地,揚名天下,愚兄得知,也必替你歡喜。」

  他說著說著,心酸不已,熊倜也非常難受,但也說不出什麼勸解的話來,兩人黯然相對,彼此心意相通,日後竟成了好友。

  吳詔雲替熊倜留下一匹馬及許多銀兩,又再三叮嚀了許多江湖上的忌禁和習俗,才互道珍重,帶著鏢車返回江寧。

  熊倜獨自騎在馬上,茫然向前行走,這許多天來他雖已學會了很多,知道了江湖的險惡,人心的難測,他也知道,友情,在患難中得來的才最可貴,可是前途茫茫,他要獨自去闖了。

  他沿途問路,知道前面就是曲阜,曲阜乃春秋舊都,孔子誕生之地,熊倜熟讀詩書,自然知道,他此時距離泰山之會尚早,何不在曲阜多耽幾天瞻仰孔夫子的聖跡。

  孔林在曲阜城外,為有名的勝地,到曲阜來的,差不多全要到孔林去瞻仰一番,林外繞以紅垣,松柏參天,碑碣甚多,熊倜到了此處,只覺得人世間的榮辱,都不再是他所計較的了。

  他隨處觀望,忽見一個青衫老者,拄杖而來,隨口歌道:「華鬢星星,驚壯志成虛,此身如寄。蕭條病驥,向暗裡消盡當年豪氣,夢斷故國山川,隔重重煙水身萬里。舊社凋零,青門俊遊誰記。盡道錦裡繁華,歡官閑晝永,柴荊添睡,清愁自醉,念此際付與何人心事。縱有楚柏吳起,知何時東逝,空悵望,膾美苑香,秋風又起。」

  此詞本是南宋愛國詞人陸游所作,此刻這裡老者歌來,但覺蒼涼悲放,豪氣干雲。

  熊倜見他老者白髮如霜,面色卻異常紅潤,行走在古柏蒼松之中,衣袂飄然,直似圖畫中人,不覺看得痴了。

  那老者漫步到熊倜跟前,朝熊倜微微一笑,說道:「這位老弟駐足這裡,想必也是被此間的浩然之氣所醉。」他微一嘆氣,又說:「人生百年,晃眼即過,要落得廟祝千秋,真是談何容易。」熊倜禮儀本周,對這老者又有奇怪的好感,聞言躬身稱是。

  那老者朝熊倜面上看了半晌,點頭道:「果然年輕英俊,聰明忠厚,兼而有之,是個可造之材。」說著又拄杖高歌漫步而去。

  熊倜站在那裡愣了許久,想道:「人人都說我年輕有為,我定要奮發圖強,不可辜負了自己,何況我恩怨俱如山重,如不好自為之,怎生了卻,豈可為了些須事故,便意志消沉起來。」

  於是他開始面對著事實,不再懼怕一些未來的事,他相信,世上任何一件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空自發愁,又有何用,他自知武功、經驗俱都還差,但事在人為,只要努力,何患無成?

  在曲阜他又耽誤了幾天,才動身渡泅水,直奔泰山。

  泰山為五嶽之長,雖然雄偉有餘,但卻秀潤不足,因為多石少土,半山以上樹木,多借雲氣沾濡而生,不易繁茂,只有對松山,很多樹皆生於兩面峭壁之上,遠望黑簇簇一排,有如馬髭,白雲出沒其間,實是一大勝處,熊倜在此仰望南天門,神霄絳闕,去天尺五,石磴蜿蜒一線,上接蒼穹,要不是熊倜身懷奇技,有恃無恐,真不免望而卻步了。

  熊倜正在出神,忽地遠處又有人作歌而來,歌曰:「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炔,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熊倜定睛一看,卻原來又是在孔林中所遇老人,拄杖飄多而來。

  那老者走至近前,看到熊倜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我們又在此相見了。」

  熊倜也躬身問道:「老丈何處去呀?」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來處來,去處去,飄浪人間,快哉!日後若再相逢,那時你便是我的了。」

  說完又自大笑高歌而去。

  熊倜眼望他背影消失,那老者所說的話,令他覺得奇怪又驚異,他愕了一會,遊玩的心情已失,便徑自返回山東旅店。

  一進旅店大門,忽見裡面走出三個黑衣大漢,裝束和前見的黑白八騎完全一樣。走出店門時,狠狠盯了熊倜幾眼,內中一人,突地轉回身來,朝熊倜說:「閣下看來眼熟,可是鳴遠鏢局的英雄?」

  熊倜怔了怔,回說道:「在下熊倜,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那大漢哦了一聲,答說:「原來閣下就是近來江湖傳言的熊倜,好極了,好極了,想來閣下必是赴敝教泰山玉皇頂之約的,現在距時還有一日,後天便是正日,閣下萬勿忘記。」

  說完就抱拳走了。

  熊倜這才知道這大漢原來是在天陰教下的人物,怪不得這等詭異。

  熊倜回到房中,正覺無聊,喚小二送來些酒菜,胡亂吃了,正想早些就寢,房門一動,突地一人走了進來,也未等回應。

  熊倜見那人全身也都著黑色衣服,但卻不是勁裝,只是普通長衫,乍一看他還以為是墨龍鍾天仇,連忙驚訝地站了起來。

  那人走過來卻深深一揖,笑對熊倜說:「冒昧得很,前來打擾,在下江湖小卒吳鉤劍龔天傑,現在天陰教,玄龍堂龍鬚支壇下效力,今番聽說熊大俠到泰安,急忙趕來相會,還請原諒唐突之罪。」

  熊倜這才看出此人並非鍾天仇,不禁暗笑自己的緊張,但此人是天陰教下的人物,但樣子卻比那些黑衣大漢高了一級,卻不知來此何為,逐說道:「原來是天陰教下的英雄到了,不知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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