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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於是那勁裝大漢將手一揮,向兩人微一躬身,竄上馬背,轉頭而去。

  熊倜這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一場虛驚,不覺嘆了口氣。吳詔雲笑道:「此地本屬高郵水寨的分水狡倪,鳴遠鏢局的鏢車,到此向是通行無阻,分水狡倪與我大哥交情甚好,只是我卻有些看不慣他。」停了半晌,他又說道:「我這次所顧慮的,倒不是這些安窯立寨的瓢把子和那些吃橫樑的黑道朋友,鳴遠鏢局的鏢,諒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動,所怕的只是武林中的幾個扎手的人物也要來蹚這淌渾水。」

  鏢車沿著官道走,天還沒黑,就打尖住店,一到天亮,他們就全力趕路,這樣走得很快,沒幾天,他們經南北交通要衝,淮、運兩河交點之清江浦,過宿遷,由臺兒莊入境山東。

  鏢車進入山東,熊倜就感覺到有些地方甚是不便,尤其是語言方面,但幸好吳詔雲以及鏢局的趟子手等,都熟知各省方言,熊倜這才知道,若要隻身走遍天下,是如何的困難。

  嗚遠鏢局的鏢車曾來往臨城多次,吳詔雲招呼著鏢伙將七口箱子卸到屋裡,店小二送上茶水,這些都是慣例,吳詔雲一看天色尚早,料想不會出事,叫過店小二問道:「這幾天臨城可有些甚麼扎眼人物的行蹤,有沒有什麼特別人物前來投店。」

  店小二道:「這小的倒不知道,只是這兩天臨城的叫化子像是特別多。」

  吳詔雲哦了一聲,也未在意,揮手叫店小二退去,遂與熊倜說道:「山東的扒雞烙餅,最是有名,現在反正無事,你我同去街上看看,隨便也嘗嘗扒雞燒酒的風味,你看可好?」

  熊倜當然說好,便隨著吳詔雲走到街上。這臨城並非大城,自不能與江寧、揚州等處相比,但小城風味,每每有醉人之處。他們信步走到街上,也沒有什麼目的,熊倜隨便買了幾件山東的土產,拿在手上,他少年好奇,覺得樣樣東西,都極有趣。

  閑逛了一會兒,吳詔雲見前面有個酒樓,規模像是還大,與熊倜隨意走上了樓。

  然正是吃飯的時候,但這裡生意並不太好,只疏疏落落坐了幾個客人。吳詔雲目光四掃,見俱都是些尋常客,遂與熊倜撿了臨街靠窗的位子坐下,跑堂的連忙走了過來,張罷茶水,吳詔雲點了扒雞、烙餅等物,就和熊倜閑談起來。

  這時忽地又走上一位客人,燈火下只見他面色蒼白、最奇怪的是全身黑衫黑履,頭上的辮子梳得更是漆黑發亮,盤在頂上,相視之下,顯得面孔更是沒有一絲血色,他上樓來四周略一打量,竟向熊倜等的坐處走了過來,吳詔雲面色登時一變。

  哪知那人走到他們的鄰桌,就坐下了,招手喚過店伙,自管呼酒叫萊,吳詔雲看見如此,才像放下心來,彷彿對此人甚為顧忌。

  熊倜見了,心中覺得奇怪,但那人坐在鄰桌,兩臺相隔很近,他又不能問吳詔雲究竟此人是何許人也,只是暗自納悶。

  酒菜來得很快,吳詔雲像是有著急事,話也不說一句,很快就吃完了,對熊倜輕聲說:「吃完快走,不然準麻煩。」

  熊倜正自奇怪,突然鄰桌那黑衣人大聲笑了起來,說道:「你倒聰明,只是此刻想走,卻已來不及了。」笑聲聽來,陰寒徹骨,直不似人類所發。

  那黑衣人說完之後,吳詔雲的臉色變得更是難看,一拉熊倜,想一走了事,那人影一晃,那黑衣的怪客已顯然站在眼前,衝著吳詔雲冷冷一笑,說道:「你可認識我是誰?」

  吳詔雲方待答話,那人又冷笑了幾聲,說道:「憑我的穿著打扮,只要在江湖上稍走動一兩年的就算不認識,也該聽說過,何況閣下堂堂鳴遠鏢局的二鏢頭呢。」說完雙目一瞪,寒光外露。

  吳詔雲乾笑了幾聲,說道:「天山三龍,武林中誰人不識,只不知鍾少俠降臨此間,有何吩咐?」

  熊倜一聽,驀地記起,此人必是王智逑所提及的,天山三龍之一墨龍鍾天仇了,心裡想道:「此人怎地如此狂傲,這樣看來,那出塵劍客東方靈,倒是與眾不同,無怪武林中人人景仰了。」

  鍾天仇目光一掃兩人,說道:「區區這次到臨城來,就是專誠恭候兩位的大駕,想來此位必定是近日鬧得轟轟烈烈的少年英雄熊倜了。」

  說完他又冷笑一聲,神色間像是十分不屑,熊倜不禁氣往上撞,反口道:「是又怎麼,不是又怎麼,你管得著嗎?」

  鍾天仇神色一變,連聲說道:「好,好,此地也非談話之處,鍾某人雖然不才,但也非特為那二位所保的東西而來,只是熊少俠嗎——」他略停了停,乾笑了數聲,說道:「鍾某人倒要領教領教。」

  吳詔雲雙眉一皺,正想發話,哪知鍾天仇已轉身走了,臨行時說道:「今夜三更,鍾某人必定特來拜訪,請二位稍候。」

  待他走下樓梯,吳詔雲才嘆了口氣,說道:「賢弟有所不知,這天山三龍最是心狠手辣,雖然他們並非是什麼邪派人物,但只要犯著他們的,從沒有一個逃得出去,愚兄並非怕事,只是我們現在有要務在身,又惹下這個魔頭,豈非是天大的麻煩。」

  熊倜賭氣道:「這是我惹下的禍,什麼事我都一人擔當,你放心好了。」

  說完也下樓去了,吳詔雲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願解釋。

  夜漸深,也更寂靜,熊倜數著遠處傳來的更鼓,知道已近三更,他撫摸著身後的劍把,出神想著。

  「今天晚上,就該是決定我命運的時候了,我如能將那鍾天仇擊敗,固是萬幸,可是我萬一敗了,即使僥倖未死,那我所計劃的一切,所幻想的一切,也都完了,鍾天仇能在江湖上享受如此大的聲名,武功當然不是張義等人所能比擬的,我苦練七年,今天才是我真正的考驗,我該盡我的全力,去應付它,奇怪的是,我以往的自信,今夜怎麼都消失了呢?」

  更敲三響,熊倜的心神隨著緊張起來,他緊握著拳頭,視覺和聽覺都在盡力搜索著,他開始希望鍾天仇早些前來,讓一切事早點作了斷。

  這時,遠遠已有夜行人衣袂帶風的聲響,但是熊倜的江湖歷練太差,他絲毫未曾聽出,但是吳詔雲的房門驀地開了,吳詔雲像箭一樣地自屋中竄了出來,低聲說道:「注意,鍾天仇已經來了。」

  果然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鍾天仇瘦削而精練的身軀已到屋頂轉折現出,夜色之下,只見他像是一隻蒼鷹,盤旋而下。

  鍾天仇飄飄落在地上,說道:「兩位久等了,此地倒甚清靜,在下正好討教。」

  他話說得雖然客氣,聲音卻是冷冰冰的,像是自墳墓中所發出來的,再加上他那如堅冰般的容貌,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吳詔雲道:「鍾大俠與我等素無仇怨,但望能點到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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