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蒼穹神劍 | 上頁 下頁


  這樣過了兩三天,他們已能下床活動,但卻使不出一絲力氣,陸飛白又想出去看看,戴夢堯又是勸阻,陸飛白生平所服膺的除了他們的師傅外,就只戴夢堯一人,只得罷了。

  又過了一日,那中年文士果然來了,這才將事情的始未,說了清楚。原來他們所住的地方,是當今儲君胤礽的後院,那中年文士,卻是胤礽的教師熊賜履,康熙末年,各貝勒爭奪皇位,手段層出不窮,胤礽為了鞏固自己的皇位,極力地想拉攏武林好手作為自己的幫手,所以笑面人屠申一平五十大壽時,胤礽得到手下報告,特派熊賜履去,想相機物色高手,作為自己的護衛,只是綠林道上群豪,不是失之粗野,就是沒有驚人的武功,並無一個被熊賜履看中的。後來銀月劍客陸飛白拔劍動手,熊賜履自是識貨,一眼便看出他是內家高手,再加上星月雙劍名滿武林,他知道申一平縱然再是凶橫,也不敢得罪胤礽,這才不惜得罪申一平,將他們救了回來,再用大內秘方用盡心力替他們解了毒,目的自然是想利用星月雙劍的武功,來替胤礽效力。

  江湖中人本重恩怨,戴、陸二人感恩圖報,就在王府留了下來,胤礽對他們也是優禮有加,極力地拉攏,特闢後院做他們練功靜習之處,侯門深似海,何況王府,於是江湖上遂有了他們已死的傳說。

  熊賜履本是一介書生,絲毫不懂武術,但卻是滿腹文才,談吐高雅,絲毫沒有酸腐之氣,星月雙劍也頗敬重他的為人,再加上救命之恩,漸漸不覺結成莫逆。

  後來胤礽被其弟胤譔、胤褆等所收養之喇嘛邪術所亂,失卻了本性,變成了一淫虐的瘋子,康熙召他到塞外,在皇營中被廢,熊賜履知道太子既廢,太子府必然不保,胤譔等手段毒辣,必謀斬草除根之計,自己身受胤礽知遇之恩、勢必得為他留一後代,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於是才將胤礽的長子爾赫及嫡女爾格泌交托給星月二人,他自己卻準備法古之豫讓,為知己者而死了。戴陸二人本不肯讓他盡愚忠而死,但是熊賜履書生固執,他二人也無法勸阻。

  星月雙劍本是大漢子民,民族觀念甚強,當初留在太子府裡,亦是迫不得已,現在,怎肯為一異族賣命,但俠義中人,受點水之恩必報湧泉,兄弟倆商量了許久終於答應了下來。後來太子府裡的人,果然被殺的被殺,發放的發放,熊賜履自是不免,可是星月雙劍卻已帶著兩個在皇室的陰謀手段下被殘害的小孩遠赴江南了。

  星月雙劍名頭太大,江湖中上識之本多,何況各貝勒府耳目遍布,風聲即刻傳出,於是京中高手紛紛南下,企圖截住這帶著胤礽子女潛逃的星月雙劍,但戴夢堯人極機智,一路上潛形隱伏,躲過不知多少次危險,但卻想不到在這遠離京城已數千里的地方,會讓人給窺破了行跡。

  此時戴夢堯騎在馬上,腦海中思潮如湧,紊亂已極,他暗自思量,自己所作的事,究竟該是不該?非但京中爪牙,對自己是千方百計,欲得之而甘心,就是江湖中白道的朋友,也會不恥自己的為人。須知滿清初年,武林中人俱是反清復明的倡護者,怎會同情自己的為胤礽賣命,可是又有誰會知道自己的苦心呢。

  他想到自己和陸飛白將胤礽的子女帶出皇城,又不惜冒著萬險偷回已是「眾矢之的」的太子府,將熊賜履的大兒子熊倜救了出來,然後又狠著心將胤礽的兒子拋在大紅門外小紅門村一間小山神仙廟的門口,聽著一個八歲的幼兒在寒夜裡啼哭,卻不顧而去,他彷彿覺得那孩子尖銳的哭聲此刻仍然停留在他的耳邊。

  他又想到為了活口,在經過香河縣時,殺了從太子府帶出的爾赫奶媽,當他拔出劍時,那年輕而嫵媚的眼睛正乞憐地望著他,用各種方法乞求一命,但他卻不顧一切,將劍插入她那堅實而豐滿的胸脯,殺死了一條無辜的性命,他不禁深深責備自己,為了自己的恩怨,自己所作的確是太過份了。

  想到這裡,戴夢堯不禁長嘆了口氣,仰首望天,只是東方漸白,已近黎明,於是他回顧正在趕著車的陸飛白,嘆道:「哎!總算又是一天。」

  車進太平門,只見金陵舊都,氣勢果不凡,時方清晨,街道上已是熱鬧非常,戴夢堯不禁心神一鬆,趕著車馬混在雜亂的人群中,此時車內傳出兒啼,陸飛白笑道:「是孩子們該吃點什麼的時候了,咱們也該打個尖,歇息歇息了。」

  戴夢堯回顧左右,並無注意他們的人,也笑著點了點頭,車往朝南的大街緩緩走去,停在一間並不甚大的客店門口,店裡的小二趕緊過來接馬招呼,滿臉帶著笑容。車子一停,車帘一掀,卻走下來一個年輕的婦人,一走下車,就伸了個懶腰,眼睛一飛,竟是個美人,只是眉目問帶著三分淫蕩之色,她朝戴夢堯嬌聲一笑,說道:「唉喲,真是把我累死了。」接著朝四周略一打量,又笑問:「這就是江寧府嗎?怪不得這麼熱鬧。」

  戴夢堯又是一皺眉頭,並未答話,卻朝著正在呆望著的店小二說:「快準備兩間上房,給牲口好好的上料。」

  陸飛白跳下車來,隨著戴夢堯走進店裡,此時那俏婦人已帶著兩個小孩走進屋裡,戴夢堯口頭一望陸飛白,低聲埋怨道:「我早叫你不用這個女人,看她的樣子,遲早總要生事。」

  陸飛白笑了笑,說道:「不用她怎麼辦,難道咱們還能抱著孩子,除了她有誰肯跟咱們跑這麼遠的路。」

  忽然外面有人在大聲吆喝,接著就有人來敲房門,陸飛白開了門,只見外站了兩個皂隸,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衝著陸飛白大聲說:「你們是幹什麼的,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陸飛白不禁大驚,以為他們已知自己的身份,略一遲疑,正在尋思應付之策,那店小二卻賊眉鼠眼地跟了過去,賠著笑說:「爺們請多包涵,這是店裡規矩,見了生客不敢不報上去。」

  說完了又打著躬走了。

  陸飛白這才鬆了口氣,知道這又是些想打個秋風的公差,想到「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這話的確不假,嘴裡卻說:「咱們帶著家眷到南邊去尋親,請兩位上差多關照。」

  哪知那公差卻大聲喝道:「爾等身上帶著兵刃躲躲藏藏的,分明不是好人,快跟我到衙門裡去問話。」

  陸飛白不覺大怒,劍眉一豎剛想發作,忽地有人跑來,衝著他說:「呀,這不是陸二爺嗎,怎麼會跑到這兒來?」接著又對那兩個公差說:「這倆爺們是我的熟人,我擔保他們出不了錯。」

  那兩個公差相互對望了一眼,笑著說:「既然是孟大爺的熟人,那就怪我們多事了。」說完竟笑著走了。

  戴夢堯笑著說:「原來是北京城裡振武鏢局大鏢頭銀鉤孟仲超,真是幸會得很。」

  三人寒暄一會,孟仲超突然說:「兩位既然到了南京,不可不去看看寶馬神鞭,我也知道二位此次南來,實有難言之隱,但寶馬神鞭義重如山,也許二位見了他事情更好商量。」

  戴夢堯問道:「這寶馬神鞭又是何人,聽來甚是耳熟。」盂仲超哈哈笑道:「二位久隱京城,想不到對江南俠跡如此生疏,您難道不知道江湖人稱『北劍南鞭,神鬼不佔先』,南鞭就指的是寶馬神鞭薩天驥了。」

  陸飛白道:「那麼北劍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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