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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海闊天勉強笑道:「公孫先生既不願有人打擾,少時必定為兩位準備間清靜的客房,但現在……」

  他舉起酒杯,接著道:「兩位總得容在下稍盡地主之誼,先用些酒菜吧!」

  向天飛冷冷道:「不錯,就算不交朋友,飯也總是要吃的。」

  白蠟燭突然道:「你是不是這裏的主人?」

  向天飛道:「不是。」

  白蠟燭道:「好,我吃。」

  他忽然從角落裏走了出來,拿起桌上的酒壺,「咕嘟咕嘟」,一口氣便將大半壺酒全都喝了下去。

  這酒壺肚大身圓,簡直就和酒罈子差不多,海闊天方才雖倒出了幾杯,剩下的酒至少還有三四斤。

  白蠟燭一口氣喝了下去,居然還是面不改色。

  胡鐵花眼睛亮了,笑道:「想不到這裏還有個好酒量的,極妙極妙。」

  喜歡喝酒的人,看到別人的酒量好,心裏總是開心得很。

  白蠟燭卻已沒工夫去聽別人說話,只見他兩隻手不停,眨眼間又將剛端上來的一大碟醬肉吃得乾乾淨淨。

  這碟醬肉本是準備給十個人吃的,最少有三四斤肉。這少年看來也不高大,想不到食量卻如此驚人。

  胡鐵花又笑了,大聲道:「好,果然是少年英雄,英雄了得!」

  向天飛冷笑道:「酒囊飯袋若也算英雄,世上的英雄就未免太多了。」

  白蠟燭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卻慢慢的走出了船艙,走到門外,才轉過身子,瞪著向天飛,一字字道:「你出來。」

  向天飛臉色變了,冷笑道:「出去就出去,誰還怕了你不成?」

  海闊天本來想攔住他們的,卻被丁楓使個眼色阻止了。

  公孫劫餘也只是嘆息著,道:「我早就說過他是蠟燭脾氣,不點不著,一點就著,你又何苦偏偏要去惹他呢?」

  勾子長冷冷道:「那人本就有點毛病,一天到晚想找人麻煩,有人教訓教訓他也好。」

  胡鐵花笑道:「我只要有熱鬧可瞧,誰教訓誰都沒關係。」

  大家都走出了船艙,才發現白蠟燭根本就沒有理會向天飛,一個人慢慢的走上了船頭。

  船向東行,他乘來的那條船還漂在前面江上。

  白蠟燭伸手拔出了釘在船頭上的鐵錨,口中吐氣開聲,低叱了一聲,那條船突然奇蹟般離水飛起。

  此刻整條船橫空飛來,力量何止千斤,只聽風聲刺耳,本來站在船頭的兩個水手,早已嚇得遠遠躲了開去。

  他們以為白蠟燭這下子縱然不被撞得血肉橫飛,至少也得被撞去半條命,誰知他身子往下一蹲,竟將船平平穩穩的接住了。

  大家不由自主,全都失聲喝道:「好!」

  白蠟燭仍是面不紅,氣不喘,雙手托著船,慢慢的走到船艙旁,輕輕的放了下來,才轉身面對著向天飛,一字字道:「你少說話。」

  向天飛面上陣青陣白,突然跺了跺腳,走到船尾的舵手旁,一掌將那舵手推開,自己掌著舵,望著江上的夜色,再也不回頭。

  從此之後,誰都沒有瞧見他再走下過船艙,也沒有再聽到他說過一句話,直到第二次上弦月升起的那天晚上——

  ***

  桌上的酒壺又加滿了。

  白蠟燭緩緩走入了船艙,竟又拿起了這壺酒,嘴對嘴,片刻間這一壺酒又喝得乾乾淨淨。

  然後他才走回角落,站在公孫劫餘身後,面上仍帶著那種驚恐痴呆的表情,就像是個受了驚的孩子。

  胡鐵花挑起了大拇指,失聲讚道:「老臭蟲,你瞧見了麼?要這樣才算是喝酒的,像你那樣,只能算是在舐酒。」

  他立刻又搖了搖頭,道:「連舐酒都不能算,只能算是嗅酒。」

  金靈芝忽然道:「再去倒六壺酒來。」

  她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張三卻立刻應聲道:「遵命!」

  其實他也不知道酒在哪裏,在這地方也用不著他去倒酒。

  但他還是拿著酒壺走了出去,嘴裏還喃喃自語道:「花了成萬兩的銀子買下我,就只叫我倒酒,這豈非太不合算了麼?」

  胡鐵花冷笑道:「你不用著急,以後總有得叫你好受的,你慢慢的等著吧。」

  金靈芝瞪了他一眼,居然沒有搭腔,張三也已走遠了。

  用不了多久,六壺酒都已擺到桌子上。

  金靈芝道:「你喝四壺,我喝兩壺。」

  她這話也還是不知對誰說的,但每個人的眼睛都瞧著胡鐵花。

  胡鐵花搓了搓鼻子,笑道:「金姑娘是在跟我說話麼?」

  丁楓笑道:「看來只怕是的。」

  胡鐵花望著面前的四壺酒,喃喃道:「一壺酒就算五斤吧,四壺就是整整的二十斤,我就算喝不醉,也沒有這麼大的肚子呀!」

  張三悠然道:「沒有這麼大的肚子,怎能吹得出那麼大的氣?」

  胡鐵花嘆道:「看來這人幫腔拍馬的本事倒不錯,果然是個天生的奴才胚子。」

  金靈芝瞪眼道:「廢話少說,你究竟是喝?還是不喝?」

  胡鐵花道:「喝,自然是要喝的,但現在卻不是時候。」

  張三笑道:「喝酒又不是娶媳婦,難道也要選個大吉大利的日子麼?」

  胡鐵花這次不理他了,笑道:「我喝酒是有名的『見光死』,現在天已快亮了,只要天一亮,我就連一滴酒也喝不下去。」

  金靈芝道:「你要等到幾時?」

  胡鐵花道:「明天,天一黑——」

  金靈芝霍然長身而起,冷笑道:「好,明天就明天,反正你也逃不了的。」

  胡鐵花瞟了丁楓一眼,淡淡道:「既已到了這裏,恐怕誰也沒有再打算走了,是麼?」

  公孫劫餘一字字道:「走,總是要走的,但在什麼時候走,是怎麼樣走法,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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