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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船艙一共有兩層。

  下面的一層,是船上十七個水手的宿處,和堆置糧食貨物清水的地方,終年不見陽光。

  上面的一層,除了前面他們在喝酒的一間外,後面還有四間艙房,在當時說來,這條船的規模已可算是相當不小了。

  公孫劫餘和白蠟燭師徒兩人佔了一間,金靈芝獨據一間,勾子長和丁楓勉強共宿一室。

  楚留香、張三和胡鐵花只好三人擠在一間。客人們已將後艙都佔滿,做主人的海闊天只有在前艙搭鋪了。

  胡鐵花光著腳坐在枕頭上,眼睛瞪著張三,一回到屋子,他第一件事就是將鞋子襪子全都脫下來。

  他認為每個人的腳都需要時常透透氣,至於洗不洗,那倒沒關係了。

  張三捏著鼻子,皺著眉道:「原來鼻子不靈也有好處的,至少嗅不到別人腳上的臭氣。」

  胡鐵花瞪著眼道:「你嫌我的腳臭是不是?」

  張三嘆道:「臭倒也罷,你的腳不但臭,而且臭得奇怪。」

  胡鐵花道:「我若也肯花上萬兩的銀子買個奴才回來,就算把腳放在鼻子上,他也不會嫌臭的,是不是?」

  張三笑道:「一點也不錯,有錢人連放個屁都是香的,何況腳?」

  胡鐵花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嗅那闊主人的腳去?」

  張三悠然道:「我本來倒也想去的,就只怕有人吃醋。」

  胡鐵花怒道:「吃醋,你說誰吃醋?」

  張三不理他了,卻將耳朵貼到板壁上。

  艙房是用木板隔出來的,隔壁就是公孫劫餘和白蠟燭住的地方。

  胡鐵花冷笑道:「奴才果然是奴才,幫腔、拍馬、偷聽別人說話,這些正是奴才們最拿手的本事。」

  張三還是不理他,臉上的表情卻奇怪得很。只見他忽而皺眉,忽而微笑,忽然不停的搖頭,忽又輕輕的點頭,就好像一個戲迷在聽連台大戲時的表情一樣。

  隔壁屋子裏兩個人究竟在幹什麼?說什麼?

  胡鐵花實在忍不住了,搭訕著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張三似已出神,全沒聽到他說的話。

  胡鐵花又忍耐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也將耳朵貼到板壁上。

  隔壁屋子裏靜得就像是墳墓,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胡鐵花皺眉道:「我怎麼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楚留香笑了,道:「本來就沒有聲音,你若能聽到,那才是怪事了。」

  胡鐵花怔了怔,道:「沒有聲音?他為何聽得如此有趣?」

  張三也笑了,道:「這就叫『此時無聲勝有聲』,我聽你說話聽煩了,能讓耳朵休息休息,自然要覺得有趣得很。」

  胡鐵花跳了起來,一個巴掌還未打出去,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罵道:「想不到你剛和老臭蟲見面沒多久,就將他那些壞招全學會了,你為什麼不學學他別的本事?」

  張三笑道:「這就叫做學壞容易學好難。何況,他那些偷香竊玉的本事,我本就不想學,只要能學會如何氣你,能把你氣得半死,就已心滿意足了。」

  楚留香淡淡道:「隔壁屋子若也有人偷聽我們說話,那才真的有趣,他一定要以為我關了兩條瘋狗在屋子裏,正在狗咬狗。」

  胡鐵花道:「我是瘋狗,你是什麼?色狼?」

  張三道:「但話又說回來了,色狼至少也比瘋狗好,色狼只咬女人,瘋狗卻見人就咬。」

  胡鐵花剛瞪起眼睛,還未說話。

  突聽門外一人道:「三位的屋子裏難道又有狼?又有狗麼?這倒怪了,我方才明明要他們將屋子先收拾乾淨的。」

  這竟是海闊天的聲音。

  楚留香向胡鐵花和張三打了個手勢,才打開了房門,笑道:「海幫主還未安寢?」

  海闊天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卻目光四掃,喃喃說道:「狼在哪裏?狗在哪裏?在下怎麼未曾見到?」

  楚留香也不知道他是真笨,還是在裝糊塗,笑道:「海幫主的大駕一到,就算真有虎狼成群,也早已嚇得望風而逃了。」

  海闊天也笑了,只不過此刻看來竟有些像是心事重重,臉色也很凝重,雖然在笑,卻也笑得很勉強,而且目光閃動,不時四下張望,又回頭緊緊的關起房門,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

  別人也不知道他在弄什麼玄虛,只有瞧著。

  海闊天將門上了栓,才長長吐了口氣,悄聲道:「隔壁屋子,可有什麼動靜麼?」

  胡鐵花搶著道:「沒有,吃也吃飽了,喝也喝足了,還不睡覺?」

  海闊天沉吟著,又皺著眉道:「香帥足跡遍及天下,交遊最廣,不知以前可曾見過他們?」

  楚留香道:「沒有。」

  海闊天道:「香帥再仔細想想……」

  楚留香笑道:「無論誰只要見過他們一面,恐怕就永遠也忘不了。」

  海闊天點了點頭,嘆道:「不是在下疑神疑鬼,只因這兩人的行蹤實在太可疑,尤其是徒弟,看來簡直像是個白痴,武功又深不可測。」

  胡鐵花道:「不錯,尤其他將船搬上來時露的那手功夫,那用的絕不是死力氣,若沒有『借力化力,四兩撥千斤』的內家功夫,就算力氣再大,也是萬萬接不住的。」

  海闊天道:「但他那師父的武功,卻連他十成中的一成都趕不上,在下本來還以為他是故意深藏不露,後來一看,卻又不像。」

  胡鐵花道:「不錯,他就算再會裝,也瞞不過這許多雙眼睛的。」

  海闊天道:「所以,依我看,這兩人絕非師徒。」

  胡鐵花道:「不是師徒是什麼關係?」

  海闊天道:「我想那白蠟燭必定是公孫劫餘請來保護他的武林高手,為了瞞人耳目,才故作痴呆,假扮他的徒弟。」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海幫主的意思是說……白蠟燭這名字根本就是假的?」

  海闊天道:「公孫劫餘這名字也必定是假的,這人必定是個很有身分,很有地位,而且……」

  他接道:「他的臉本來也絕對不是這種怪樣子,他故意扮得如此醜陋可怕,正是要別人不敢看他,也就看不出他的破綻了。」

  楚留香道:「海幫主果然是目光如炬,分析精闢,令人佩服得很。」

  他這話倒並不完全是故意恭維。

  海闊天的看法,竟和他差不多,的確不愧是個老江湖。

  胡鐵花道:「這兩人費了這麼多事,到這船上來,為的是什麼呢?」

  海闊天苦笑道:「這的確費人猜疑,只不過……」

  他聲音壓得更低,悄聲道:「在下卻可帶三位去看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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