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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琵琶公主的臉一板,冷冷道:「只可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胡鐵花瞪眼道:「我是什麼身份?」

  琵琶公主道:「現在,你是我們的階下之囚,我根本用不著對你客氣。」

  胡鐵花瞪眼瞧了她半晌,忽然一笑,道:「好男不和女鬥,這話是你說的,也就罷了,若是別人說的,嘿嘿!我可就要他的好看了。」

  他往床上一倒,用氈子蓋起頭,索性給她個不理不睬。

  琵琶公主叱道:「你裝什麼死?起來!」

  胡鐵花蒙在被裡,大笑道:「我要睡就睡,要起來就起來,誰也管不著。」

  琵琶公主跺了跺腳,走過去就掀他氈子。

  胡鐵花大叫道:「我可不是老臭蟲,你莫瞧錯了人呀!」

  琵琶公主的臉紅了紅,口氣卻軟了,道:「王妃要見你,快起來跟我去!」

  胡鐵花怔了怔,一骨碌坐起來,道:「王妃要見我?她要見我作甚?」

  琵琶公主道:「她素來不喜見人,此番要見你,自然是有要緊的事!」

  胡鐵花眼珠子一轉,笑道:「她既然要見我,就叫她來吧!」

  嘴裡說著話,人又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跺腳道:「你——你這人怎地像是沒骨頭似的。」

  胡鐵花翹起腳,悠然道:「你莫忘了,是她想見我,不是我想見她。」

  琵琶公主咬了咬嘴唇,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了,你莫非是做賊心虛,不敢去見她?」

  她話尚未說完,胡鐵花已跳了起來,大聲吼道:「我有什麼做賊心虛?我如何不敢去見她?」

  琵琶公主忍住笑道:「你若有這膽子,就跟我來吧!」

  龜茲王妃的帳篷,實在比胡鐵花想像中還華麗得多,帳篷裡充滿了檀香、藥香,香得令人幾乎透不過氣。

  珍珠羅帳裡,龜茲王妃半倚半臥,彷彿弱不勝衣。

  雖然隔著層紗帳,她看來仍是風華絕代,不可逼視,連胡鐵花到了這裡,都似覺得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龜茲王妃微微一笑,道:「殘病之身,不能下床迎接,盼公子恕罪。」

  胡鐵花清了清喉嚨,道:「不——不客氣。」

  他本想說兩句話,道:「我是你的階下之囚,你用不著客氣。」

  但話到嘴邊,竟說不出來了。

  龜茲王妃歎了口氣,道:「前夜的不幸之事,的確令人遺憾。」

  一提到這件事,胡鐵花的火氣就往上撞,冷笑道:「王妃莫非是要來審問我的嗎?在下恕不奉陪了。」

  他轉身就走,龜茲王妃卻笑道:「公子留步,公子太多疑了。」

  胡鐵花冷笑道:「多疑的不是我,而是你們。」

  王妃又歎了口氣,道:「我等錯疑了公子,確是不該,但請公子恕罪。」

  胡鐵花反倒怔了怔,道:「你——你們已承認人不是我殺的了?」

  王妃柔聲道:「人自然不是公子殺的,否則公子又怎會還留在這裡?公子若是想走,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胡鐵花默然半晌,長歎道:「快被人冤死了的時候,忽然還見個明白事理的人,實在令人開心得很。」

  王妃道:「公子如今還在生氣嗎?」

  胡鐵花笑道:「在下本來的確有些生氣的,但王妃這麼樣一說,在下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

  王妃嫣然一笑,過了半晌,又道:「賤妾請公子前來,實有一事相求。」。

  胡鐵花挺胸道:「士為知己者死,王妃要在下做什麼,只要在下能做得到,要水裡就水裡去,要火裡就火裡去。」

  王妃道:「公子高義,賤妾先謝過了。」

  胡鐵花忽然發現,帳篷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和王妃相對,琵琶公主和丫鬟們竟都已悄然退去。

  也不知怎地,他一顆心竟忽然「怦怦怦」跳了起來,似乎覺得紗帳中的王妃,正在向他微笑。

  當下大聲道:「王妃不必客氣,有什麼吩咐,請說就是。」

  龜茲王妃道:「公子不知是否還記得,明天就是對方與我等相約,交換『極樂之星』的日子了,不知公子是否能——」

  胡鐵花雖然拚命抑制自己,但也不知怎地,竟忽然想起了洞房花燭的晚上,那溫存纏綿的一夕。

  帳中的龜茲王妃,竟似乎已變成了——

  胡鐵花再也不敢瞧下去,再也不敢想下去,大聲道:「王妃莫非是要在下將那極樂之星換回來嗎?」

  王妃歎了口氣,道:「我一家大小流離在外,實在眾叛親離,竟不得以此等瑣碎的事來牽累公子,賤妾於心實是難安。」

  胡鐵花慨然道:「在下若不能將那極樂之星換回來,情願將這顆腦袋摘下來充數。」

  王妃道:「公子如此大義,實令賤妾——賤妾——」

  她語聲哽咽,竟連話都說不出了,卻突然自紗帳伸出一隻柔若無骨的手來,燈光下,只見她纖纖指尖,不住微微顫抖,就像是一朵在狂風中掙扎的小小蘭花,若無人扶持愛護,眼見就要被暴風雨摧殘。

  胡鐵花但覺心裡一陣熱血上湧,腦袋一陣迷糊,等頭腦清醒時,才發覺不知怎地自己竟也握住了這隻手了。

  龜茲王妃居然也沒有退縮,沒有閃避,只是顫聲道:「公子此去千萬小心,賤妾已將一切都託付給公子了。」

  胡鐵花只覺一顆心已快跳出胸腔,也不知該放下這隻手來,還是該繼續握住,嘴裡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只覺龜茲王妃的手,反而握起他的手,柔聲道:「除此之外,賤妾還有一件私事想託付公子。」

  胡鐵花腦子裡還是昏昏的,想也不想,大聲道:「在下早已說過,只要是王妃的事,在下萬死不辭。」

  他天生就是熱情衝動,顧前不顧後的脾氣,別人若是對他好,他簡直可以把心都掏出來送人的。

  此刻他只覺得這龜茲王妃不但是他平生第一知己,而且是天下對他最好的人,以王妃之尊,居然對他一個江湖人如此寵遇,他不但感激零涕,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

  龜茲王妃道:「賤妾只求公子為賤妾打聽出那極樂之星的秘密。」

  胡鐵花怔了怔,道:「這秘密連王妃都不知道嗎?」

  王妃歎道:「我和王爺多年夫妻,彼此雖然可稱得上是相敬如賓,但只有這一件事,他卻始終不肯告訴我。」

  胡鐵花想了想,道:「王爺若連王妃也瞞著,又怎樣肯將這秘密告訴在下?」

  王妃緩緩道:「古老相傳,龜茲國上代本有一宗巨大的寶藏,平時誰也不可動用,只有在國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才能將之用來復國中興,至於寶藏所在之地,也唯有身繼龜茲國王位大統的人才知道。」

  胡鐵花恍然道:「王妃莫非是認為這極樂之星的秘密,就和寶藏有關嗎?」

  王妃道:「想來必是如此。」

  胡鐵花苦笑道:「若是如此,王爺只怕更不會將這秘密告訴我了。」

  王妃道:「但以王爺一人之力,是絕對無法將那宗巨大的寶藏運出來的,是嗎?」

  胡鐵花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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