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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南宮靈皺著雙眉,沉吟道:「在下身為丐幫弟子,本該尊重任夫人的意見,只是這位楚兄——」

  他頓住語聲,轉臉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道:「她是否真的不願再見別人,我得聽她自己親口說出才能相信。」

  南宮靈悄聲道:「有他守在石樑上,你我怎過得去?」

  這石樑下臨深壑,兩岸寬達十餘丈,任何人難以飛渡,若想從天楓十四郎頭上掠過,成功的機會,更不過只有千百分之一。

  楚留香目光四轉,卻微微笑道:「無論如何,我好歹也得試試。」

  話猶未了,只聽「嗆」的一聲,一道閃光,自天楓十四郎寬大的袍袖中飛出,套在山崖旁一株碗口粗細的樹上。驟眼望去,似乎是個銀光閃閃的飛環,楚留香還想瞧仔細些,又聽得「喀嚓」一聲,一株樹已折成兩截,銀環又呼嘯著飛回天楓十四郎袖中,不見了。

  中原武林,各式各樣的暗器何止數百種,其中自也不乏絕頂高手,但這天楓十四郎的手法,卻與任何人都絕不相同,那銀光閃閃的飛環,更帶著說不出的詭異奇秘,飛旋來去,看來竟似是活的。

  楚留香歎道:「伊賀手法,果然與眾不同。」

  天楓十四郎獰笑道:「這便是忍術九大秘功中的『死卷術』,若非我手下留情,那株樹若換作你的脖子又如何?你還不快走!」

  楚留香微笑道:「死卷術?這名字倒真嚇人,不過樹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難道我還會伸長了脖子,等你套嗎?」

  天楓十四郎怒喝道:「你想試試?」

  喝聲中,閃光已向楚留香迎面飛來。

  楚留香但覺光芒耀眼,一道鷹鉤般的銀光,又旋即電擊而來,來勢竟比他想像中還要快得多。

  他身子一轉,移開七尺,誰知那銀光果然像是活的,如影隨形,竟又跟著飛了過來。

  楚留香身影閃動,連閃七次,一眼望去,但覺滿空俱是閃動著的銀光,竟已令人不知該如何閃避。

  突然間,三點烏星自楚留香掌中飛出,兩點烏星橫空飛去,卻有一點「叮」的擊在那銀光上。

  但聞「嗆」的一聲,滿天銀光突然消失,鷹鉤合起,變成個圓環,落在地上一彈,又飛了回去。

  天楓十四郎變色怒喝道:「八格野鹿,竟敢破我『死卷術』——好,再瞧我的『丹心術』。」

  突見一片紫霧海浪般捲來,霧中似乎還夾著一點亮晶晶的紫星,楚留香身子後退,突然沖天飛起。

  只聽「轟」的一聲大震,如電閃雷轟,紫霧輕煙嬝娜四散,本在楚留香身後的一株大樹,竟被從中間劈成兩半,兩半邊倒下,樹心如遭雷擊,已成焦炭,一陣風吹過,樹葉片片飛舞,一株生氣勃勃的大樹,轉瞬間便已全部枯死,青綠的樹葉,也大半變成枯黃顏色。

  楚留香瞧得也不免吃驚:「這忍術果然邪門得很。」

  他身形一掠三丈,竟飄飄落在石樑上,滿身邪氣,滿身殺機的天楓十四郎,距離他已不過數尺。

  南宮靈失聲道:「伊賀忍者,神通廣大,楚兄你要小心了。」

  楚留香微笑道:「忍術我已領教過了,還想領教你的必殺之劍。」

  天楓十四郎一字字道:「你想瞧瞧我的『迎風一刀斬』?」

  楚留香笑道:「如今你就算放我過去,我也不過去了,我對你的興趣,已比對任夫人的更大,領教過你的『迎風一刀斬』後,我還想跟你好好談談。」

  天楓十四郎獰笑道:「這『迎風一刀斬』乃劍道之精華,劍出必殺,擋者無赦,你瞧過之後,再也休想和別人說話了。」

  他瞬也不瞬地凝注著楚留香,目中散發著一種妖異之光,緩慢的語氣中,也似帶著種妖異的催眠之力。

  楚留香面上雖仍在微笑著,但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已充滿著警戒之意,眼睛卻只是盯著那柄刀。

  刀長五尺開外,狹長如劍。

  這奇特的長刀,自然必定有奇特的招式。

  突見天楓十四郎一把攫起長刀,人已躍起,刀已出鞘!刀光如一泓秋水,碧綠森寒,刺入肌骨。

  天楓十四郎左手反握刀鞘,右手正持長刀,左手垂在腰下,右手舉刀齊眉,刀鋒向外,隨時都可能一刀斬下。

  但他身子卻石像般動也不動,妖異的目光,凝注著楚留香,刀光與目光,已將楚留香籠罩。

  刀,雖仍未動,但楚留香卻已覺得自刀鋒逼出的殺氣,越來越重,他站在那裡,竟不敢移動半寸。

  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微一動,便難免有空門露出,對方的「必殺」之劍,就立刻要隨之斬下。

  這以靜制動,正是東瀛劍道之精華。

  「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不發則已,一發必中。」高手相爭,豈非正是一招便可分出勝負。

  陰雲四合,木葉蕭蕭,大地間充滿肅殺之意。

  那奔騰的流水聲,也似越來越遠,甚至聽不見了,只聽得天楓十四郎與楚留香有節奏的呼吸,越來越重。

  這「靜」的對峙,實比「動」的爭殺還要可怕。

  只因在這靜態之中,充滿了不可知的危機,不可知的凶險,誰也無法預測天楓十四郎這一刀要從何處斬下。

  楚留香已能感覺到汗珠一粒粒自他鼻端沁出,但天楓十四郎一張蠟黃的臉,卻像是死人般毫無變化。

  突然,兩隻木屐落入絕崖,久久才聽得「噗通」兩響,木屐落入水中,只因天楓十四郎移動的腳步將之踢下。

  天楓十四郎已一步步逼了過來。

  楚留香已不能不動,卻又不知該如何動。

  天楓十四郎赤裸的腳板,磨擦粗糙的石樑,一步步向前移動,腳底已被擦破,石樑上留下了血絲。

  但他像似毫無感覺。

  他全心全意,都已放在這柄刀上,對身外萬事萬物,都已渾然不覺,他身形移動,刀鋒卻仍挺立著。

  甚至連刀尖都沒有一絲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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