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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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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鶴亭、陶純純一左一右,將邊傲天夾在中間,並肩而行,這兩人誰都不敢抬起頭來,但偶一抬起,卻都會發現對方的目光也正在望著自己,邊傲天腳下不停,一捋長髯笑道:「數十年來,今日老夫當真是最最開心的日子。」忽地又不禁皺眉道:「那班『烏衣神魔』手腳想必不會這般迅快,你我如今趕回,一定不會出事的。」 柳鶴亭、陶純純對望一眼,又自垂下頭去,心裏各各知道,這老人口中雖如此說,心裏其實擔心已極。 但此刻天色既明,路上又有了行人,他們勢必不能施展輕功,那虯髯大漢跟在身後,忍不住道:「師傅,我先跑回去看看……」 邊傲天回首道:「你先回去,又有何用!」又道:「你我如今趕回,一定不會出事的。」又不住皺眉,又不住乾咳,又不住歎息,卻又不住大聲笑道:「老夫今日,當真是開心已極!」 一人臨沂城,向左一折,便是一條青石大街,街頭是個小小的市集,但越行人跡越少,這一行人的腳步也就越急,柳鶴亭初至此間,心中自不免有一分陌生的旅客踏上陌生的地方那種不可避免的新奇之感,只見街右街左櫛比鱗次的屋宇,青瓦紅牆,都建築得十分樸實,來往的行人,也多是風塵僕僕的彪形大漢,與江南的綺麗風光,自是大異其趣。 漸至街底,忽見兩座青石獅子,東西對蹲在一面緊閉著的黑漆大門之前,青獸銅環,被朝陽一照,閃閃生光,邊傲天目光動處,濃眉立皺,唰地一步,掠上前去,口中喃喃自語著道:「怎地還未起來?」伸出巨掌,連連拍門,只聽一陣銅環相擊之聲,震耳而起,但門內卻寂無回應。 柳鶴亭心頭一凜,道:「那班『烏衣神魔』已先我們而至?」 邊傲天濃眉皺得更緊,面目之上,似已現出青色,忽地大喝:「開門!」 這一聲巨喝,直比方才銅環相擊之聲,還要猛烈多倍。 但門內卻仍是寂無應聲,虯髯大漢雙足一頓,喝然一聲,掠入牆內,接著大門立開,邊傲天搶步而入,只見一條青石甬道,直通一扇垂花廊門,入門便是兩道迴廊,正中方是穿堂,一面紫檀木架的青石屏風,當門而立。 邊傲天一步掠入廳門,目光動處,不禁又大喝一聲。 柳鶴亭隨之望去,只見那青石屏風之上,竟赫然寫著兩行觸目驚心的大字:「若非教主傳諭,此宅已成火窟!」字跡朱紅,似是鮮血,又似朱砂,邊傲天髯髮皆張,揚手一掌,向前劈去。 只聽嘩然一聲大震,青石屏風跌得片片碎落,露出裏面的三間正廳…… 在這剎那之間,柳鶴亭凝目望去,只見這三間廳房之中,數十張紫檀木椅之上,竟都坐著一人,有的是白髮皓首的老婦,有的是青衣垂髫的少女,此刻俱都僵坐不動,一個個神情木然,有如泥塑。 日光雖盛,柳鶴亭一眼望去,仍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戰,只覺一陣陰森恐怖之意,倏然自心底升起。 邊傲天雙目皆赤,大喝一聲:「芸娘,你怎地了!」但滿廳之人,卻俱都有如未聞。 邊傲天三腳兩步,向居中而坐的一個華服老婦面前撲了過去,這名滿武林的高手,此刻身形動作,竟似已變得十分呆笨,這突來的刺激,刺傷了他遍身上下的每一處肌肉,每一根神經。柳鶴亭隨後掠到,目光動處,突地長長吐出一口氣,含笑說道:「幸好……」 語聲未了,突地一陣激烈的掌風,自身後襲來,柳鶴亭微微一驚,擰腰錯步,避了開去,只見那虯髯大漢勢如瘋狂一般,剎那之間,便又向自己擊出數拳,拳風虎虎,招招俱足致命。 柳鶴亭心中又驚又奇,身如游龍,連避五招,口中詫叱道:「兄台這是怎的了?」 虯髯大漢目眦盡裂,厲聲叱道:「好你個小子,非打死你不可!」呼呼又是數拳,他招式雖不甚奇,但拳勢極是剛猛,掌影之中,突又飛起一腳,踢向柳鶴亭「關元」穴下。 這「關元」穴在臍下三寸,為小腹之幕,乃是人身死穴之一,用足點重者,五日必死。 柳鶴亭劍眉微皺,不禁動怒,卻聽這大漢又道:「我師傅一家滿門都被人害了,你這小子還說很好,非打死你不可!」 柳鶴亭不禁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只見他當胸一拳,猛然打來,口中便含笑道:「兄台又誤會了!」微一側身,向擊來的拳頭迎了上去。撲地一聲輕響,虯髯大漢這一招「黑虎偷心」,雖已著著實實擊在柳鶴亭右肩之上,可是他拳上那足以斃獅伏虎的力道,卻似一分一毫也未用上。 虯髯大漢微微一愣,看見對方猶在含笑望著自己,心中不禁一寒,大生驚服之意,發出的拳勢竟未收將回來。 柳鶴亭微微一笑,道:「令師家人不過僅是被人點中穴道而已,絕不妨事,是以……」 虯髯大漢喝道:「真的麼?」 柳鶴亭笑道:「在下自無欺瞞兄台之理。」轉身行至那猶自伏在椅邊痛哭的邊傲天身側,伸手輕輕一拍他肩頭,和聲道:「邊老前輩……」話猶未說,那虯髯大漢卻已大喝著代他說了出來:「師傅,他們沒有死,他們不過是被人點中了穴道而已。」 柳鶴亭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感歎,暗中忖道:「這師徒兩人,當真俱都魯莽得緊,這虯鬚大漢猶有可說,邊老前輩一生闖蕩江湖,未將事態分清,卻已如此痛哭起來。」 轉念又忖道:「人道莽夫每多血性,此言絕非虛語,這師徒兩人,當笑則笑,當哭則哭,端的俱是血性中人,猶自未失天真,雖然魯莽,卻魯莽得極為可愛,武林中人若都能有如這師徒一般,尚存一點未泯的童心,豈非大是住事?」 抬目望去,只見邊傲天淚痕未乾的面上,已自綻開一絲微笑。 垂髫幼童,破啼為笑時,其狀已甚是可笑,這邊傲天年已古稀,滿頭白髮,滿面皺紋,生像又極威猛,此刻竟亦如此,柳鶴亭見了,不覺啞然,微一側首,忽見一雙目光,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卻是他身側一張紫檀木椅上,被人點中穴道的一個垂髫幼女。滿面俱是驚怖之色,竟連眼珠都不會動彈一下。 柳鶴亭心中不禁一動,忖道:「普天之下點穴手法,大多俱是制人血脈,使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這少女卻連眼珠俱都一起被人制住,此類手法除了『崑崙』的獨門點穴之外,似乎沒有別派的能夠……」轉念又忖道:「但『崑崙』一派,一向門規森嚴,從無敗類,這班『烏衣神魔』,怎地會投到『崑崙』門下呢?」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奇,仔細端詳了半晌,他性情雖瀟灑,行事卻不逾規矩,這女孩年紀小,他卻也不便出手為她解穴。陶純純斜倚門邊,此刻一掠而前,五手輕抬,在這女孩前胸、後背七處大穴之上,連拍七掌,柳鶴亭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得意,他心中所思之事,不必說出,陶純純卻已替他做到。 這垂髫少女長歎一聲,醒了過來,目光一轉,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喊著跑了過去,一頭倒入那虯髯大漢的懷裏。 虯髯大漢輕輕撫著她頭髮,柔聲道:「沅兒,莫怕,大哥在這裏!」他生像雖極嚇人,但此刻神情言語,卻是溫柔已極,那女孩抬起頭來,抽泣著道:「大哥……我……我姐姐回來了沒有?」 虯髯大漢呆了一呆,突地強笑道:「蓉姐姐到你姑媽那裏去了,要好幾個月才會回來哩。」他嘴角雖有笑容,但目光中淚珠閃動,胸膛更是起伏不定,顯見得心中哀痛已極,似他這般性情激烈之人,此刻竟能強忍著心中的悲痛,說些假話來免得這女孩傷心,這當真比讓他做任何事都要困難十倍。 柳鶴亭心頭一陣黯然,回轉頭去,不忍再看,只見陶純純已為第二個少女解開了穴道,拍的卻是這少女雙肩上的左右「肩井」兩穴,以及耳下「藏血」大穴。柳鶴亭雙眉一皺,奇道:「純純,你用『雙鳳手』和『龍抬頭』的手法為她解穴,難道她中的是『峨嵋派』聖因師太的不傳秘技拂穴手法麼?」 陶純純回首一笑,道:「你倒淵博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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