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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洪澤湖薛兆二番創業 紅鬍子懷舊智尋故劍(4)


  這女人勃然變色,說道:「不行,你們原來是給你師父領孩子來了,告訴你們叫他等著吧,等我改嫁後,他再來領孩子;再不然,等我死後。」

  把放在桌上的銀子,全摔在地上了。

  這女人不愧是刀筆之女,見事又快又辣;若不然,她也不會獨撐門戶了。兩個徒弟全都紅了臉,可也不由得暗暗佩服:這位師娘軟硬不吃,真跟師父是一對。徒弟忙站起來,好好勸慰。這女人過了一會,也轉嗔為喜,拿出主婦面孔,來敷衍客人;可是到底不放孩子。徒弟無法可施,只得依著老師的話,改用誘拐的方法,要把小師弟盜走。只是這師母很詭,防備很嚴;小孩也不傻,竟不上當。

  兩個徒弟去了多日,不能得手。越在附近徘徊得久,越引得師母留神。後來索性弄明瞭,師母把徒弟的陰謀揭穿。兩個光棍居然鬥不過這一個女人,徒弟當場挨撅,強賠笑臉,向師母再下說辭:「師母你是明白人,我們師父實在想孩子,才打發我們來。你老只把孩子送去,教他看一眼,哪怕你再帶回來呢?你得想想,我們師父現在是發財了,立了根基,這才有接家眷的心。你老一定不肯去,我們師父歲數很大了,有朝一日,一口氣上不來,這份家當平白送給外人,你那孩子可就摸不著了。你老何不打發師弟承受家產去,你別慪氣,你得替師弟打算。他小小的孩子,跟了我們去,立刻變成了家財萬貫的闊財主少爺。師母你再思再想。」

  這師母聽了,忽然堆笑,旋又哼了一聲,道:「我明白,謝謝你二位。姓薛的也許發了財,管保是橫財。我的兒子,我就叫他討飯,我也不教他承受光棍的產業,訛人、詐人、偷人、搶人的家產。」

  徒弟相視吐舌,只得告辭,剛站起來,又坐下道:「師母,還有一節,我師父是發財的人了,他至今還是老光棍,別說另娶,連個小老婆也沒有。你不肯把孩子還他,他盼子心切,他要是一賭氣,納寵延嗣。你那時候再替師弟想想:明明正枝正葉,反倒在一旁看著;是小老婆養活的孩子,反倒成了大少爺,承受家當……」

  這師母更聽不慣小老婆三字,一聽這話,大罵起來:「你告訴姓薛的去吧,他只管娶小老婆。他只要娶小老婆,我立刻就改嫁……」

  徒弟笑道:「師母偌大年紀了,別說笑話了。」

  師母罵道:「哪個王八蛋才說笑話。我老了,就沒人要了麼?沒人要,我不會倒貼養漢?」

  這女人早已不是初嫁薛兆時那樣了。這七八年守活寡,獨撐危局,已將她磨煉成潑辣剛烈的人。她若沒有剛性,決不會替父親申冤,把自己男人告了。自從薛兆派人接眷,她就暗自尋思,早將全域從頭到尾盤算了七八個過。她不是不為兒子日後打算,她心中老有一塊疑團,覺得她父之死,薛必知情;薛之發財,並非正業。

  她存了這樣的念頭,又因自己多年來苦度歲月,也積存下一筆錢,數目雖小,也夠助她兒子自立的了。她預備孩子大了,開個買賣,母子平平安安過這一世。她早無破鏡重圓之心了。因為她父一死,薛兆立刻棄家一跑,任何人也要懷疑的。當下這女人瞪著眼,威嚇二人道:「我的話說盡了,咱們今天客客氣氣的。趕明天我再見您二位在這裡徘徊,我可對不住……」

  說著從床席下抽出一把菜刀,往桌上一拍,她要拚命。

  兩個徒弟牽于師母的名義,飽受了一頓奚落,只得垂頭喪氣,跑回去報知師父;又對師兄弟們講:「怪不得咱們師父夠勁頭,連咱們這位師娘,別看是尋常女人,居然夠厲害的,不亞如粉面夜叉。我們兩個大小夥子,簡直栽在師娘腳下了。」

  紅鬍子薛兆二番聽了回報,搔頭罵道:「這娘兒們,我倒看不透她,她還有這兩手,大概是你們屎蛋吧?」

  又道:「她不給我孩子,我得琢磨琢磨她,娘賣皮的,看看誰行?」

  口頭這樣說,他心中也不禁佩服,真個的越發激動伉儷之思了。既然哄不出來,又買不動,嚇不倒,薛兆立刻想出另一種辦法。

  擇一日安閒,他率領幾個小徒弟,親自去了一趟。他先到近處,投拜同幫;同幫老大問他何故遠出?他笑說:「接家眷來了。」

  可是言下求同夥幫忙,給他預備車船等物,還要蒙藥薰香。

  同幫老大很覺詫異,等到問出實情,禁不住笑了起來。嘲笑薛兆:「難為大哥怎麼想來,這主意打的不壞。大嫂不肯走,不妨硬架。」

  跟著拍手打掌笑道:「老大哥,我再教給你一個好法。嫂夫人跟你多年久曠,別看她嘴強心硬,有的地方不能要強。喂,你索性把大嫂薰過去,可別全薰過去,只教她迷迷糊糊的,你就乾脆跑到自己家來一個採花。把大嫂服侍痛快了,她一定要從你的,我說怎麼樣?這法子妙不妙?」

  (葉批:此計大妙!)這話說得薛兆也不由臉一紅,他正是打的這個主意,被同夥衝口說破了。他當下笑道:「你別損人了!」

  同夥道:「我說的是真的,嫂夫人跟你久別勝新婚,你只勾動她的凡心,管保她好好地上了車。她自然乖乖地跟你走。」

  薛兆大笑道:「你把我損透了。你別說閒話,我問你,你得給我預備車船,到底行不行?車上的把式、船上的水手,都得要用咱們本幫的弟兄才好。你不曉得,我那內人是個刀筆的女兒,刁鑽極了。我怕她半路上喊叫殺人了,教官面聽見,又生枝節。這必得上上下下全是自己人。說是說,笑是笑,老大哥,你可得早早給我安排好了。」

  同夥老大自然慨諾。於是紅鬍子薛兆暗作準備,先領著徒弟,到他妻子的住處,圍著院子前後加以窺測。第二步,就擇了一天的夜晚,薛兆親率四個徒弟,乘暗襲入己宅,真個的和採花賊一樣。徒弟們忍不住嗤嗤地暗笑,薛兆也忍笑不禁,笑著罵徒弟:「噤聲!」

  薛兆的女人獨守空房,居然很有停機訓子的模樣,一吃了晚飯,便挑燈做活,和七歲的兒子在一個桌上。小孩子就燈下讀書,她就運針走線,給人做外活。薛兆先遣兩個徒弟入內,拿著薰香和撥門的小刀等物。這薰香是同夥老大借給的,同夥老大暗開玩笑,把薰香中暗摻了些鼻煙,力量未免不足。薛兆師徒哪裡曉得,直耗到二更以後,女人帶了兒子上床安歇,把燈也吹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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