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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探虎口劫質突重圍 聞馬嘶窺垣得一線(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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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劍平連忙把他扯過來說:「胡賢弟,這是幹什麼?人家喬師傅身負重傷,老遠的奔來,為的是什麼?不是為跟你交情不錯麼!你忙什麼?喬師傅歇一歇,自然要對你說的……喬師傅,我素聞你刀子嘴,菩薩心,我們胡二弟素常稱道過。你別看他著急,他跟你還有什麼說的?實在因為限期已迫,訪不著鏢銀,心裡太吃不住了。現在好了,有了喬師傅趕來送信,只要一得著賊人下落,咱們一切愁雲都散開了。這都是喬師傅的功勞,他還能忘得了麼?」 九股煙喬茂當日護鏢負傷以後,竟趁黑夜,拚命暗綴下去;被劫鏢強人追捕,拷訊,幽囚,幾乎喪命。好容易脫出虎口,又加倍倒楣,路上遇見波折;連夜奔命似的趕來,特給胡孟剛送信,以報數年來相待之情。 喬茂本來飽受了偌大困苦挫辱,不想又被眾人鄙薄,所以負氣發了些個牢騷。卻也想問明眾人,這一個月來訪鏢緝盜的經過,他才好述出自己親身所經所見的情形;也未免有點較勁炫功的意思。不期倒把胡孟剛招急了,這才將慪氣的話收拾起。又有俞劍平給他圓面子,他方才滔滔的講出一番話來,使在座的人聽了,又驚,又喜,又是詫異;料不到喬茂這個人,素來不理於眾口的,此次卻有這番熱心腸,捨命犯險,急友之難,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 原來當日在範公堤遇盜的時候,九股煙喬茂和雙鞭宋海鵬,奉命留後,保護押鏢鹽商的轎車,兼照顧鏢馱。鐵牌手胡孟剛、黑鷹程嶽,被群盜圍攻;一聲呼哨,從竹林後竄出一夥賊黨,硬過來劫奪鏢馱。雙鞭宋海鵬、九股煙喬茂在近處看得真切。喬茂對宋海鵬說:「宋爺,你瞧見了沒有?我沒說錯吧,我原說這票鏢是蜜裡紅礬,吃不消的,現在果然遇上事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咱哥們吃鏢局的飯,可不能臨事含糊了。咱們倆是你先上,是我先上?」 雙鞭宋海鵬暗想:「瞧不見喬茂這人,原來還有這番骨氣,我豈能落後,教人恥笑?」 遂「唔」了一聲道:「我先上。」 雙鞭一揮,搶步上前,拒盜護鏢,立刻被群賊阻住,殺在一起。 那九股煙瞧不見喬茂手握著短刀,瞪大了一雙醉眼盯著。忽見他背後鹽商的轎車已逃;賊人漫散過來,已動手威逼騾夫,起運鏢馱子。喬茂不顧一切,怪嚷一聲,掄刀挺身飛躍上前。他明知自己武技平常,事到其間,也唯有捨命護鏢。卻幸盜幫勁敵都在圍困胡孟剛、程岳和沈明誼、戴永清諸人,前來劫鏢的乃是副手。九股煙喬茂沖到鏢馱之前,正有幾個強徒,持刀催逼騾夫,把打圈伏在堤旁的五十匹鏢馱子,逐個驅趕起來。 喬茂且不顧援助宋海鵬,仗他身輕如葉,落地無聲,如一陣飄風似的,趕到賊人背後,手起刀落,便被他砍倒兩個。群賊大怒,立刻竄過來兩個好手,揮刀迎鬥;力猛刀沉,只幾個回合,便將九股煙喬茂殺得手忙腳亂。其中一個敵人,一樸刀猛砍過來,喬茂挺刀招架,「錚」的一聲響,火星亂迸,把喬茂震得虎口發麻,險些短刀撒手。 喬茂慌不迭的一躍丈餘,閃過一邊。那另一賊人又已揮刀斜掃,從側面截殺過來,將喬茂的手臂劃破一道。喬茂瞪眼罵道:「好賊,我跟你拚了吧!」 複掄刀拒戰,又殺了片刻。 忽然間,那包圍雙鞭宋海鵬的群賊,陣勢一散,宋海鵬已負傷倒地,血濺堤邊。群盜又合攏了,直向喬茂這邊包抄過來。 喬茂大吃一驚,本已雙拳不敵四手,何況賊人又複增援!喬茂急虛砍一刀,變計退身,嗖地一躍,從敵人頭頂上直竄過去,伏腰用力,轉身便跑。群賊中一個使劍的,探身旁鹿皮囊,一捏甩手箭的箭尾,嗖嗖嗖,直甩出去。喬茂且逃且回頭,黑影中閃避不及,「噗」的一下,臀部上被打中一箭,入肉四分,疼不可忍。喬茂一回手拔下箭來,奮步亡命狂奔;又被黑影中一個賊人,迎面剁來一刀。喬茂急側身旁竄,讓過刀刃,竟被刀尖劃了一下;且顧不得疼痛,輾轉奪路逃去。 喬茂一面跑,一面暗將周圍形勢看好,知道前面後面,必有強人把風,決闖不出去。西面又是大縱湖,也不能跑。只有東面麥畦竹塘,可以潛身,便一鼓氣鑽過去。 這時鏢行敗勢已見,鏢馱業被劫走。夜影沉沉,一片人聲喧呼,夾著兵刃叮噹亂響。人影閃閃綽綽,亂竄亂奔;有敗逃的鏢行夥計,也有得手後,四面兜截來的強徒。九股煙喬茂乘亂竄到麥畦,身背後竟有賊人跟蹤追到。緣因喬茂總是個鏢師,不比鏢行夥計;所以賊人緊追不捨,非把他弄躺下不可。 喬茂輕身功夫甚好,連竄帶滾,直往東北逃去。東北面有一片竹塘,喬茂想:「只要逃到竹塘,便不礙了。」 捨命的奔去。後面賊人大叫:「相好的往哪裡跑,躺下歇歇吧!我決不傷你性命,你想逃出圈子,那可不行!」 喬茂不聽那一套,狠命奔過去,離那竹塘也不過還有數丈;後面賊人已將袖箭掏出,「噌」的一聲,喬茂急閃身一竄。不想那竹塘旁,竟有幾個強賊埋伏,以防作案時,被失主逃出去,鳴官求援。喬茂一竄,立刻搶出四個強賊來,大叫:「呔,站住,小子往哪裡跑!」 那後面追趕的人也吆喝道:「夥計截住他,別教他跑了!」 喬茂這一驚非同小可,急轉身斜逃,這就來不及了。其實這迎面把風的賊,只是四個笨漢;喬茂若要賈勇硬闖,未始不可以闖過去。只因他已成了驚弓之鳥,這一猶豫,竟被後面那強賊追上。那強賊跳起來一個垛子腳,把喬茂踢倒,直跌出數步去;趕上來,又一刀背,把喬茂砸得發昏,竟不能動轉了。強賊又過來踢了一腳,冷笑數聲道:「朋友,你躺躺吧,跑個什麼勁呢!」 又看了看,見喬茂果然爬不起來了,這才折回去。 喬茂身負數處傷痕,臥在地上,過了好一會,方才蘇醒。他心想:「這時候若是勉強掙扎起來逃跑,恐怕必遭賊人毒手。莫若裝做傷重垂危,倒許脫得過去。」 因此,他側臥在麥畦裡,一動也不敢動,只傾耳諦聽四面的動靜。覺得在他身旁並沒有強人監視,遠處卻火光閃閃,猶在人馬喧騰,料是鏢銀被劫,也不知胡孟剛、程嶽是生是死。 喬茂又耗了一會,咬著牙,試著慢慢坐起,從麥苗中向外探視。夜幕已深,尋丈外竟辨不出景物來。喬茂把傷處摸了摸,頭上被打了一刀背,此刻還是涔涔的發暈;手臂上的劃傷本來不重,血已止住。只有臀部的箭傷,卻很不輕。喬茂從身上摸出刀創藥來,摸著黑,敷上一大把;又在地上亂摸了一陣,摸著他那把短刀,握在手裡,喬茂不敢挺身,慢慢的彎著腰,往東北面爬行。他有心到失事的場所,查看情形,尋找同伴;卻又負著傷,擔心重遇著強人,所以盡往東北面繞去,繞出很遠。忽然想:「我這是往哪裡去呢?」 喬茂撫著頭想了想,又傾耳聽了聽,複又折向西南;一走一探的溜回來,距離堤旁一帶竹林已然不遠。麥畦中有一土堆,好像是座荒墳,夾在田地中間,高有丈餘。九股煙溜到土墳後面,隱蔽著身形,往堤上探看。喬茂看見堤上有幾點火光遊走不定,聞聽人聲漸漸稀少,料想賊人必已劫鏢退去。他便想湊過去;忽然一陣順風吹來,聽著竹林後面,猶有人馬踐踏聲傳來。喬茂立刻精神一聳,兩眼努力往竹林那面望去;卻是黑壓壓一片,除了竹影外,任什麼也看不清。 喬茂暗想:「二十萬鏢銀被劫,胡老鏢頭不知吉凶,振通鏢局從此砸鍋!想鏢局人決不致全數傷亡,也不知有人追蹤踩緝下去沒有?這竹林後面,既然是劫鏢時賊人埋伏之所,劫鏢之後,賊人也必由此撤回。莫如我往前湊湊,看看這竹林後面,還有賊人的卡子沒有?」 想罷,便往竹林那邊,大寬轉繞過去。足足繞了小半頓飯的時候,才繞到竹林的東側面;相離漸近,喬茂便不敢直行,彎著腰慢慢的走,臀部陣陣發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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